腊月二十八的风,是裹着冰碴子的刀子。
几场大雪过后,整个塞上平原都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寒风卷着雪沫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人脸上。
连营墙上值守的兵卒都缩着脖子,布面铁甲里的身子绷得像张紧弓。
费书瑜勒住“大红”的缰绳时,马蹄在积雪里陷得更深了些。
溅起的雪粉粘在枣红色的鬃毛上,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冻成了亮晶晶的冰粒。
他低头看了眼马腹下结的霜,又抬头望向前方那座灰蒙蒙的衙署。
褪色的“延绥左营”营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郁闷的心情被衙署外的寒风浇得愈发难受,连带着那张素来温和的脸,此刻沉得能滴出水来。
“把总,风大,要不您先拢拢斗篷?”身后传来赵二宝怯生生的声音。
这小子素来是个话多的,可今儿硬是没敢多说半个字。
费书瑜没回头,只瞥见马镫旁的影子里,赵二宝和牛二的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
布面铁甲裹着的身子绷得像拉满的弓,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大红突然打了个响鼻,甩着尾巴往后退了半步。
费书瑜伸手拍了拍马脖子,掌心触到的鬃毛又硬又冷。
“回马司!”
“诺!”
两人都是费书瑜的家丁,跟着他不少日子,哪见过把总这般模样?
早上在参将衙署开会时的气氛,他俩虽没看见。
但听说里头将爷都拍了桌子。
再看费书瑜和各部司千、把总出来时铁青的脸色,便知准是没好事。
一路跟着不敢多说半个字,连马蹄声都刻意放轻了些。
路上费书瑜想起今早将爷拍桌子时的模样!
“年赏?巡抚衙门都空了一个月了,谁给咱们批年赏!”
那会儿满屋子的千总、把总都僵着,铁青的脸色比外头的雪还难看。
他攥紧了缰绳,指节泛白,眉峰不由拧成个疙瘩,心里的火气明明烧得旺。
“把总,到了。”
牛二的声音更低了,目光落在衙署门口那片刚扫出的空地。
掌号李从治正指挥着几个辅兵铲雪,竹扫帚在冻硬的雪地上刮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得人牙酸。
见费书瑜回来,李从治忙丢下扫帚,拍着身上的雪小跑过来。
“把总,您可算回来了!这天儿冷得邪乎,快进衙署暖和暖和,我刚在火盆上煨了壶热茶。”
冻得通红的手在衣襟上蹭了蹭,脸上堆着笑。
费书瑜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牛二时特意叮嘱:“多添把料,今儿它也遭罪了。”
大红似乎听懂了,又打了个响鼻。
牛二赶紧应着“您放心”,拉着马往马厩走,脚步都轻快了些。
至少喂马这事他能办妥当,不至于触把总的霉头。
李从治、赵二宝跟着费书瑜跨进了衙署大门。
李从治见费书瑜脸色不好,也没多问!
进衙署大堂时,李从治拽了拽赵二宝的袖子,朝他使了个“在外头候着”的眼色。
赵二宝愣了愣,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大堂门后,只好缩在廊下,望着漫天飞雪发呆。
大堂里只点了个炭火盆,火苗有气无力地舔着木炭,勉强在周围烘出一圈暖意。
李从治熟门熟路地从角落里拎出陶壶,往火盆边的铁架子上一放,又摸出个粗瓷碗擦了擦。
才转身看向站在火盆边的费书瑜:“把总,您先坐,茶马上就热。”
费书瑜没动,只盯着跳动的火苗出神。
火光映在他脸上,却没暖透那双拧着眉的眼。
他想起今早陈中军说的话。
“新巡抚没定,老总督杨肇基调去蓟镇了,现在的三边总督是史永安,刚从宁夏过来没几天,谁会管咱们的年赏?”
这话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口,连带着手里刚接过的热茶,都没了暖意。
“老什长,”半响,费书瑜才叹了口气,声音沙哑,“今年咱们马司这个年,难过了。”
李从治手里的陶壶晃了晃,热水溅在火盆里,“滋”地一声冒起白烟。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年赏没了?
可还是强装轻松:“把总,您也别愁了!今年是大灾之年,北边旱南边涝,咱们三边四镇哪处不紧巴?
但咱们左营是镇台标营,是延绥镇的精锐。
就算再难军饷还是按时发放的,总比那些军户戍卒强——听说他们军饷都欠了快三个月了。”
“强?在这么下去估计咱们的待遇要向那些军户戍卒看齐了!”
费书瑜冷哼一声,将茶碗重重放在桌案上,瓷碗与木桌相撞的声响在大堂里格外刺耳。
“今儿开会,陈中军明说了,年赏今年没指望了!”
“什么?”
李从治这下再也装不下去了,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拔高了些。
“不能罢!年赏可是天顺七年就定的规矩,哪年不是十一月前发完?今年还是新帝登基第一年,怎么能断了?”
他没说错。明代年末赏赐边军兵冬衣布花是明成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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