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澈看着唐明远那副惶恐的样子，又看看瘫软在地的柳姨娘，最后目光落在九儿身上。
庭院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以及远处护卫们压抑的呻吟。
良久，刘澈终于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传遍庭院的每个角落：“侯爷，有件事，本王要在此说明。”
唐明远连忙躬身：“殿下请讲。”
刘澈负手而立，月白锦袍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他看向九儿，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这位姑娘，棠梨花，在江南时曾助本王破获盐案，于危难中救本王性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此乃大功。”
庭院里响起轻微的吸气声。
救过皇子？破获盐案？这功劳可大了！
刘澈继续道：“如今查明，她竟是苏老将军外孙女，安平侯府嫡女。”
“于公，她是有功之人；于私，她是忠良之后。”
他转向唐明远，眼神锐利如刀：“所以本王今日在此明言——”
“此女乃本王恩人，亦是苏氏嫡女。”
“她若在京城受了委屈，本王第一个不答应。”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唐明远脸色煞白，连连点头：“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好生待她！”
“不只是好生待她。”
刘澈道，“苏夫人的嫁妆，要一分不少地归还。她的院子，要收拾出来。她的身份，要昭告全府。”
他每说一句，唐明远就点头一次，额上的冷汗滴落在青石板上。
“还有，”刘澈话锋一转，“当年那些旧事，若真有隐情，也该查个清楚。”
他看向唐明远，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苏老将军为国捐躯，他的女儿若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外孙女若遭人谋害——侯爷，这就不只是侯府的家事了。”
“这是关乎朝廷体面，关乎功臣身后名的大事。”
唐明远浑身一颤，差点再次跪下。
他听懂了刘澈的言外之意——如果苏晚晴的死真有蹊跷，如果棠梨花当年的“意外”真是人为，那这件事，就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苏镇北是军功世家，在军中旧部无数。
他的女儿和外孙女若真是被人所害，那些军中将领绝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别说他一个安平侯，就是舒贵妃、三皇子，也未必兜得住！
“殿下明鉴……”唐明远声音发颤，“晚晴确是病逝，梨花当年也是意外……”
“是不是意外，查了才知道。”
刘澈淡淡道，“侯爷若问心无愧，又何必害怕？”
唐明远语塞。
他怕吗？他当然怕！这十年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苏晚晴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得急病死了？
女儿去外祖家的路上，怎么就那么巧马车坠崖？
但他不敢查。
因为他知道，一旦查下去，牵扯出来的，可能是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好了。”刘澈见敲打得差不多了，语气缓和下来，“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侯爷好好安置九儿，其他的，日后再说。”
他看向九儿，温声道：“九儿，你先在侯府安顿下来。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本王。”
九儿福身：“谢殿下。”
刘澈点点头，又对唐明远道：“侯爷，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身向外走去，四名护卫紧随其后。
走到倒塌的大门前时，他忽然停下，回头补充了一句：“对了，父皇对苏家后人很关心。待九儿安顿好了，本王会禀明父皇，说不定会召见。”
“侯爷，早做准备。”
这话如最后一记重锤，砸在唐明远心头。
皇上……也要召见？
他腿一软，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管家连忙上前搀扶：“侯爷！侯爷您没事吧？”
唐明远摆摆手，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知道，从今天起，安平侯府的天，彻底变了。
而这个突然回来的女儿，将成为悬在侯府所有人头上的一把刀。
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的刀。
庭院另一边，九儿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握紧手中的玉佩，苏家徽记在掌心硌得生疼。
外祖父，您在天上看着吧。
第一步，已经走出来了。
接下来，该讨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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