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白马县已经很热了。
老太太的屋子不大，屋子里又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加上窗户开的小，不透风，就显得这屋子里更加闷热。
而吴老爷胖，就分外怕热。
他手里拿着一方绸帕，抹抹脸上的汗珠子，哈着气问萧沅好：“啥，你这个小丫头要跟我做生意？你们家大人呢？”
萧沅好提起桌子上的茶壶，殷勤地给吴老爷倒了一杯茶。
因为人小，力气不够，还把茶水给洒出来一些。
吴老爷赶紧接过茶：“小丫头，你快坐好。这茶水还烫着哩，这么热的天，你这细皮嫩肉的被烫一下可了不得。”
说话倒是很和气。
“小姑娘，你要跟我做什么生意啊？”
吴老爷掏出折扇，呼哧呼哧地扇起来。大脑门上因为出的汗多，油光瓦亮的。
萧沅好的眼睛就盯着吴老爷的油脑门看，心里琢磨着这脑门儿都能反光了。
她笑眯眯地点头：“我听这位阿婆说，吴老爷是跟官府做生意的。南泰县那段堤坝用的木石，都是跟吴老爷买的，是不是？”
吴老爷的大折扇呼哧呼哧地扇，跟宋家村村口趴着的大黄狗哈气儿一般。
不知是不是萧沅好的错觉，吴老爷额角的汗流得越发多了。
“是呀。”他用帕子把脸和脖子都抹了一遍，可能是太用力了，脸颊都红了，“小姑娘，你到底在玩什么？你们家大人呢？这天儿挺热的，你出去玩儿吧，我这里还有事儿。”
宋五叔怕得罪了吴老爷，这生意就做不成了，当即狠狠地瞪了一眼秋娘：“还杵着做什么呢？赶紧把这小姑娘抱走！”
秋娘也瞪了她阿翁一眼，款款走到萧沅好跟前，蹲下身要抱她。
吴老爷在她身后哈哈笑：“我就喜欢她这个小模样。上回我路过白马县城，看见她叉着小腰，站在桥上骂人。那蜂腰细臀，看着就勾人。”
一屋子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秋娘子的耳边嘶嘶地响。
她红了眼，低声咒骂一句：“畜生！”
也不知道是在骂吴老爷，还是在骂自己的阿翁和兄长。
“小女君，”秋娘抬起头，挤出个笑容来，“我抱你出去吧。你是跟着谁来的？怎么就只有你和苏苏？”
萧沅好拉住秋娘的手，没有答话。
“吴老爷，”她依旧满脸笑眯眯，唇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我想在家中盖一座小楼，要很高很高的，所以木料一定要结实。我看南泰县的堤坝很牢固嘛，所以想跟你买一些木石。不知道吴老爷卖不卖呀？”
吴老爷很有耐心，他喜欢漂亮的女娃娃，萧沅好年纪虽小，但眉眼却能看出来，将来必定是个美人。
美人不分年龄大小，说的话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吴老爷就被萧沅好逗乐了：“盖高楼？哈哈哈，你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呀。你们家大人知道吗？”
萧沅好眨眨眼睛：“知道呀。我一向很有意思。”
“吴老爷，你信我，我能做主的。要不然，为什么我家大人肯放心要我一个人来找秋娘子回家呢？”
萧沅好的小脸蛋上满是认真严肃。
这抹认真严肃像是有感染力，让吴老爷也跟着认真严肃起来。
“你真要跟我买木石？”
萧沅好点点头：“是真的呀。我这样好看的小孩儿，怎么会骗人呢？”
吴老爷笑了，小丫头，是真的有些意思的。
他眯着本来就不大的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萧沅好。
小丫头穿的是烟霞罗，这料子可不常见。
能把一个姑娘养得这么水灵，还放任她为了一个仆从赶到宋家村，可见这小姑娘在家中很受宠。
吴老爷是个生意人，有生意不做，这不是他的本性。
他跟着点点头：“好。小姑娘，你家住在哪里？我要去哪里找你？”
萧沅好喊过苏苏，苏苏利索地报出了住址。
吴老爷果真认真地记了下来。
“行了小姑娘，”他抓着折扇又扇起来，“你家住哪儿我记下了。明儿个我就上门拜访你们家大人。你出去玩儿去吧。”
萧沅好跟吴老爷团团手，算是施礼告别，又冲秋娘张开手，要秋娘抱。
“秋娘子，你抱我回你家，黄医工和石二哥都在你家等着呢。咱们去看看你阿母的病如何了。”
秋娘心系阿母，抱着萧沅好就走，屋中几个人同时出声喝住了她。
声音最大的就是宋大郎。
“妹妹，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你可别想着走，咱们跟吴老爷都讲好了价钱。你现在走，咱们拿什么给阿母治病？”
秋娘冷笑道：“哥哥又骗我。说什么给阿母治病，难道我不知道，哥哥拿到钱，是为了还赌债么？哥哥有本事去赌钱，那就有本事找到银子，何苦又要卖自家妹妹？”
宋大郎张嘴就要骂，吴老爷却猛地一合折扇，吓了宋大郎一跳。
“好！”吴老爷笑道，“秋娘子这个小脾气，真是让我爱得紧。秋娘子，你不愿意被人卖，那你自己说个价，你自己卖自己，如何？”
他不待秋娘回答，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似乎笃定秋娘必定会答应卖*身。
“你阿母的病，包在我身上。你兄长的赌债，我也替他还，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出来，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包管你满意。”
宋大郎一听吴老爷能帮他还赌债，就急切起来，殷切地望着秋娘：“妹妹，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吧，我可是你的亲哥哥呢。人家恒昌元说了，要是我还不上钱，就把我的腿给打断啊！妹妹啊！可怜你哥哥我都这么大了，还没娶媳妇。要是没了腿，就更娶不上媳妇了！”
宋五叔也跟着求秋娘：“秋娘，你的心肠就这么硬吗？我和你阿母只有你哥哥这么一个儿子，咱们家可都指望你哥哥来传宗接代了！你就行行好，看在我和你阿母生养你的份上，答应吴老爷吧！”
秋娘子咬紧了嘴唇，眸中盛满苦涩。
她若是拒绝，恒昌元的人闹上家门，阿母会被活活气死的。
“秋娘子，别答应，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什么？秋娘茫然地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女童。
萧沅好冲她眨眨眼睛，声音越过她的肩头，在屋子里回响。
“宋家阿伯，你准备把秋娘子卖多少钱呢？我出二百两银子买秋娘子，你卖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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