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贵妃林林总总说了许多，凌亦珩已经尽了一盅茶，终于听明白了部分。既然皇后动不得，那么就是静观其变，或者结为同盟，但都没什么实际好处，而且还有一点贵妃未说清的——太子与太子妃起争执，又是为了什么？
“青橙打探过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崔贵妃对此并没在意，“是为了东宫的玉良娣，太子妃认为，玉良娣出身外族，怀疑她也和聂太监一党有勾结，意图谋反，太子觉得太子妃是善妒，两个人就吵了几句。”
凌亦珩对东宫的莺莺燕燕没什么印象，隐约记得玉良娣是黎芫公主，被送来的那年，刚好自己的通房小燕流产。那好像也是个苦命人，据说是代替嫡公主和亲还是怎么，凌亦珩记不清楚，也没想过细问。崔氏看出儿子不感兴趣，起身亲手给他添了茶，又道晨起给皇后请安时，谈美人呈上拟好的罪状，这会儿估计已由皇后转交，请皇帝过目了。
聂太监的丑事若要完完整整复述出来，只怕凌亦珩今天回不了王府，崔贵妃大略说了，认为可以暂时与皇后联手，彻查后宫，清洗十二监，借此机会安排人手，为了日后夺权打下基础。
“皇后大权总揽，六监六局都有她的眼线，而我们含章宫看似圣眷优渥，实则根基不稳，做事每每被她掣肘，就是没有个合适的机会，将自己的人手安插出去。你是不知道，东宫的青橙，我就花了多少心思，才把她塞进韫华堂，她又熬了两年才得康氏信任。除此，也就只有内官监的四喜、尚寝局的陈司设和小珍还算得用。”不提便罢，想到当下的处境，崔贵妃便眉头紧锁，“可这些都不是要紧的地方，他们再忠心，再得力，能起的作用也很小。”
母子两个正说话，方姑姑来报，陛下请各宫嫔妃到高阳宫中议事，皇后身边的钱公公已经在外等候了。
“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崔氏面色凝重，吩咐方茹先行退下，对凌亦珩道：“你既来了，就和我一同去吧，无论你父皇见或不见，别落了人话柄。”
连日晴朗，整个皇宫再也找不出一处还有积雪的地方，贵妃的轿子奢华仅次于皇后，沿途经过的奴才无不立刻跪下避让。离高阳宫还有两条宫道，崔贵妃已经能看见葳蕤楼的屋顶，不知前朝工匠是如何鬼斧神工，在尖尖檐角缀金顶铜铃铛，风雨百年仍闻声清脆。崔贵妃又忍不住眼眶湿红，那里头住着她的女儿，苍梧最骄纵的八公主。凌亦珩察觉母亲心情不好，正欲提醒，却听贵妃先开口道无妨，她自有分寸。
“高阳宫势盛，晨曦在她手上十六年，没出过什么岔子，珩儿放心，母妃稳得住。”崔贵妃兰花指微翘，丝绸帕子轻按眼角，“只有一击制胜，才能将你妹妹夺回来，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母亲不会轻举妄动。”
贵妃头上的冠子是偏凤，做工精美，用料不吝珍贵，可是只有六尾，嫡庶尊卑分明烙在人心。她被自己的舐犊情深感动，以为血浓于水，殊不知凌亦珩对那位八皇妹充满芥蒂，觉得对方再如何被别人抚养大，也应该懂礼仪、尊长幼，如何能因生长在高阳宫，就对嫔妃颐指气使，对兄弟姐妹趾高气昂。
他早看出是王皇后蓄意为之，受害的除了他们含章宫，还有桂光台窦采女的六公主，从小在长阳殿长大，全靠皇后照顾周全，十五及笄刚郭就高高兴兴嫁给王家的后生，还以为嫡母赏光，结果发现丈夫是个赌鬼，叫天天不应，叫地地地不灵，最后生产时血崩，终生再难有孕。
传回来宫里的说法是，六公主非但不怨恨皇后，反而抱着皇后派去送补品的绣雪大哭一场，怪自己的生母身份低微，才会被夫家看不起，恨自己为什么没养在嫡母膝下。窦采女几乎无地自容，趁夜栓了白绫自尽，幸好被巡夜的宫女发现救了下来。此事传开，宫中无人不唏嘘。
“我只盼着陛下开恩，亲自给你妹妹挑选婆家，别让那个女人插手，毁了晨曦一辈子。”崔贵妃不知是否也想到桂光台惨案，忽然如是感慨。“前面就是高阳宫了，不说这些，珩儿，你先在外头等着，看你父皇要不要传你请安。”
高阳宫大门外停着各色轿撵，庭院里站满了等候的下人，和鸣殿正殿廊下是已经出阁的五公主，见到贵妃，笑着行了个礼，向凌亦珩招手，示意他和自己站到一块儿。
“崔娘娘安心去吧，三弟弟有我照看呢。”五公主整张脸长相和王皇后有八分相仿，唯独那双眼睛像极了皇帝，她在宫外长大，性格爽朗，对兄弟姐妹们向来一视同仁。目送崔贵妃进了门，五公主才向凌亦珩道：“三弟弟，你就和我一起等着吧，父皇说了，今天的事情腌臜，不让咱们听，连大哥大嫂都被拒了，因着东宫的太监聂刚也有份，父皇才允许他们在隔间等着传唤。”许是想着已经过去整夜，事情早就瞒不住了，五公主也不避讳下人：“崔娘娘可有和你说，母后打死的那两个太监，不仅收受贿赂，拜高踩低，还敢欺凌良家子，那可是父皇的女人啊！要我说，打死都算便宜他们，合该五马分尸，让太监们都看着，看以后谁还敢祸乱后宫。”
凌亦珩道：“我来得匆忙，才到了含章宫，就接到父皇召见，并不曾听说太多，多谢五姐姐告知。”
三皇子有所保留，五公主心知肚明，不以为意道：“我明白，母后和崔贵妃有龃龉，可我们是手足姐弟。三弟，我在父皇登基前出生，亲眼见过别人是怎么算计咱们的父皇，好不容易熬出头了，我只希望这个家太太平平的。我和你说一句交心的话，母后忽然发难，是因为查出提督太监聂华成与惠妃勾结，意图毒杀太子，嫁祸太子妃，来个一箭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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