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放晴了,我向太后辞行回欣荣居。太后本要派人送我,被我婉拒了。以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要麻烦别人的好。
从慈宁殿一出来,呼吸顿时通畅了几分,而一转身,却又因为梧桐树下孤立的身影停滞了片刻。
他着一身银灰色的锦袍立在树下,梧桐经雨,落一地衰黄,风起时,好似黄蝶在他身畔翩跹。
天地肃肃,孤影萧瑟。
他似是在等我,却又不像是在等我。
他转身来看我时,我下意识地低了头,之后就听见脚步声渐渐靠近。
避也避不得,只好俯身行礼,“罪女江静姝拜见成王殿下。”
“你……”他手伸出一半又生生收回去,轻声道,“你起来吧。”
“谢殿下。”我扶着阿荷起身,抬头看他时他已与我错身而过。
我暗自苦笑,江静姝,你还想要什么呢?
我便也不再耽搁,抬步继续往前走。
“江静姝!”
我停住脚步,却不敢回头望,只听他道:“你……照顾好自己。”
他的声音沙哑许多,似是染了风寒,我道:“殿下也要保重。”
我没来得及等他回应便加快脚步离开,走过拐角时才渐渐放慢脚步,似是心里小心包裹隐藏好的什么突然裂了碎了,混着千般滋味一同发酵,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我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起来。
我早就想大哭一场,哭得天昏地暗忘乎所以,可我没有。我埋首在臂弯里,静静地流泪。
阿荷没有劝我,这个时候劝也没用。
等我哭够了哭累了,擦干净了眼泪,扶着墙起身后,我对阿荷说:“阿荷,我们去喝酒吧。”
阿荷没有回答我。
我吸了吸鼻子,又道:“那你看着我喝吧,我醉了也不要拦我。”
阿荷皱着眉,十分忧心,道:“好,等我们买了酒,回去喝。”
我笑了笑,尽管这个时候我一笑怕是比哭还要难看:“当然要回去喝,我可不想再丢人了。”
因为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找我了,更不会有人背着我回家了。
我们去城西姚家铺买了两坛梨花春才回欣荣居。
稍作歇息后,我和阿荷便开始着手收拾院子。等到了傍晚,差不多将院子收拾出来,我们便坐在湖边喝酒。
只有我在喝。阿荷看不过一湖的残败狼藉,非要一并收拾出来不可。
其实这景在我眼里到没什么,极盛之后便是衰败,花开得再好也有归于尘泥的一日,顺其自然就好,何必理他呢?有时强求了,也不会有结果。
阿荷自摇着盆船下水,我虽不怎么怕水了,可看着盆船在水里摇摇晃晃也还是胆战心惊的。
我放下酒壶紧盯着她,生怕出什么意外。谁料她自在得很,摇着盆船在湖里转了一圈后悠悠靠岸。
我瞧着她采的一盆船的莲蓬有些意外,拿了一支在手上左右瞧了瞧,扣下几颗莲子剥开,清香淡淡正新鲜。
阿荷笑道:“我们回来的还算时候,再过段时间这莲子就不好吃了,而且我还看见不少莲藕,长得喜人,过几天挖上来。”
我想尝尝新剥的莲子的味道,便往嘴里塞了一颗。
“姑娘,不能吃!苦的!”
苦?我没觉出苦味,但还是吐了出来。
我恍然想起来,莲心是苦的,莲子得去了莲心才能吃。好在我早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也不觉得有多苦。
我淡淡望着湖面,道:“明天请两个人来帮你把湖里的莲子莲藕都弄出来,去集市上卖了,我们就有买过冬用的炭火的钱了,也不用买太好的,能对付过冬天就行。这一湖的荷花,也顺便连根去了吧,那几条锦鲤也卖给养的起的人家。这湖里啊,就不该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姑娘?”
“我以后也少喝些酒,能省点钱。”我拎着酒坛子起身,去了库房。
“姑娘要做什么?”
“看看有没有什么首饰摆件能当了的,在这堆着也落灰,天冷了,总得添几件衣裳过冬。”
“可这都是上面赏赐的,直接当了怕是不好吧。”
“这些本该都被收回国库的,皇帝既然没有过问,那自然就由我处置了。皇帝赏赐的不能卖,可太后送我的总可以了吧。”我指了指几个摆件,道:“太后也说我不喜欢的可以拿去送人,这几个拿去当了也没什么碍事。”
于是我趁着天还没黑,照着库房里的东西,把能当的列了个单子,让阿荷明天去问问有没有哪家当铺愿意收。
忙过一天终于歇下来,用晚膳时外公来看过我,看我院子收拾得像模像样的饭也吃得好好的,总算是放了心。
外公说,我从小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可我知道,我现在不是什么既来之则安之,而是得过且过罢了。
我一连几天都坐在湖边,望着晚霞落在水面。人的一生或波澜壮阔,或静水流长,偏偏我的一生到这里就一眼望见了尽头。就像这晚霞,有的人能追随至千里之外看长河落日,看流云万千;而我,只能看见头顶方方正正的一面红,枯燥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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