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回光返照的挂念
当快到家的时候，我慢慢清醒过来。我怎么也不能让父母再为我的事儿徒增烦恼，他们已经很难过了。
说什么我也不能把自己借钱的事告诉父母，甚至任何人。胳膊折了在袖子里，不是吗？我现在是家里的老大，姐姐在省城呢，三个妹妹都还小。父母知道了会多难过啊！
这时候，高志刚就跟在我后面，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快到胡同口的时候，我下了自行车，极其平静地告诉他：“你赶快回家吧。今晚就当我没去你家，更不能向我父母提起借钱的事儿，我不想让他们失望难过。”
高志刚愣住了。他可能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我怎么也得去看看奶奶吧？”高志刚说。
“用不着。你赶快回家吧。晚了回去你爷爷会着急的。”
“没事儿，他不会在意，我是男孩子。他从管我是否挽回家这样的小事儿。”高志刚絮叨着。
“你看我像给你开玩笑吗？赶紧回去吧？”我认真地说道，“请你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
“我想留下来陪陪奶奶看看情况！毕竟我是个劳力，如果去医院，我总能帮上忙吧？”
“你如果进去，我怎么给父母解释？”
“如果他们知道我去你家借钱了，你娘就借给10元，你觉得他们会怎样？”我越想越生气，“她娘这是什么人啊？”
“你可以你说借钱的事。”高志刚说。
“那你大晚上的为什么又来我家了呢？这是不是很奇怪？”
“嗯呢，可是。”高志刚无言以对。
“回去吧。趁我没反悔。”
“你反悔什么，小薇？”他一脸懵逼的样子。
“我反悔和你订婚。”
“你怎样这样想？”高志刚不解地问道。
“这还不明白吗？你娘根本就是不把我和我家放在眼里，我奶奶的命在她眼里不重要，你家的钱才最最重要！我一家人在你娘眼里只值10元钱！不是吗？”
“你怎么这样想？”高志刚又追问了一句。
“那我能怎么想？你家办喜事都讲究排场，租轿车，现在就家里只有10元钱吗？以后我有一个这样的婆家，我父母会觉得我很幸福吗？”
“可是你是和我结婚啊？”
“你娘不是你的家人吗？我看我真的得想想和你退婚的事儿。”我越说越激动。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你别哭啊，你这不还有我吗？我可以把这些钱都给你！”高志刚想掏钱，可是掏了掏竟然没有。
“你看这事儿搞得，我忙着送你竟然忘记带钱了。一定是放桌子上了！要不我再回去拿！”
“不用，你回去就不要回来了。还有你一个穷小子，就只有40元钱，要拿什么娶我呀。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我说完就推车进了家门。
一进门，母亲劈头就问：“你这傻丫头，这是跑哪里去了？还骑着车子？”母亲显然很担心。
“我出去透透气儿。心里难受。”我小声嘟哝着说。
“天这么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我赶紧放下自行车。母亲叫住我：“刚才你奶奶竟然说话了。是不是病情好点了吧？”
“那就好，如果轻点儿了说不准就可以熬过去呢！”我很释然地说道。
“你奶奶刚才还找你来着。你不在，我才去外面转一圈找你，没找到你，这才回来一会儿。这不怕你奶奶问我，我才在门口等着你。你这孩子真是急死我了。出去也不说一声。赶快去看看你奶奶吧！她最疼你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里。
奶奶好像比先前精神好多了。我抓住奶奶的手说：“奶奶，你好点了吗？你哪里不舒服啊？”
奶奶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小薇啊，你——你应该——”她好像很累的样子，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为自己——多想点。太善良——会——被欺负。”
我使劲点点头，抓紧了奶奶的手。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
“不哭。”奶奶轻轻地说，“我——累了。”
我看到奶奶闭上了眼睛。眼角两滴泪流了下来。
“奶奶，奶奶。”我轻声喊着。
发现奶奶的手慢慢松开了……
“爸！妈！赶快来啊！我奶奶她好像不好了。”我大声喊道。
奶奶走了。
我们一家人嚎啕大哭。不一会儿，前后邻居还有本家院里的人都到了。
我放声大哭，好久好久，我哭得没有了力气，只有啜泣不止。小妹来拉我的手，姐姐别哭了，我有些害怕。
我脑子里混乱了，一会儿又清晰起来。我奶奶最后回光返照，她竟然是挂念我，给我说了她一直放在心里的话儿。
那句话就是：“小薇啊，你应该为自己多想点儿，太善良会被欺负。”
为什么会是这么一句话呢？奶奶是想起了什么吗？还是因为她觉得我老是自然儿然地为别人着想，担心我会被别人欺负呢，还是两者都有呢？
奶奶这句回光返照的挂念，应该理解为是她一辈子人生教训或者经验的总结吧。这应该是她这八十多年的智慧结晶。
她第一次嫁人，男人死后的半年里，一定是受尽了那家儿女的冷落或欺负，要不在那个时代她不会选择回娘家。可是从她嫁给爷爷，变得性格强势了，是不是就是这句话在起作用呢？好像很有道理。她时常对母亲厉害，是不是从内心深处害怕被别人欺负呢？这好像也能说得通。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她劝我为自己多想点儿，是不是上次那两封信刺激了奶奶，觉得我应该多为自己争取幸福生活，而不是选择一个这样的高家，她难道知道我曾经的选择，订婚多是为了给家里增加一个人帮忙的私心，这可是我从没有给别人说过的，这种想法我连母亲都没有透露过一点点儿。
我是她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她一定是觉得我委屈求全，都是为别人着想，她担心她走后我会被别人欺负。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我面对那个高志刚，那个帮我好几年干农活的人，又怎能下得了狠心呢？！
我一直呆呆地蜷缩在房屋角落里。我好像变成了木头人。
我那狠心的奶奶呀，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地走了呢？我还没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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