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遇到三娘子,对于梦姑而言也是未曾想到之事,在得知面前这个艳如桃李的妇人,居然就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忠顺夫人时,梦姑的神色先是一愣,随即变得激动起来,低声叫道:“忠顺夫人!老天把您送到大同,看来张家的气数已尽,夫人只要把张家这些年与俺答私下交易的证据抖出来,就能让他们满门抄斩!”
平素举止总保持着一副仙女模样又带着几分娇憨的少女,此时却变得急切乃至有些焦躁,恳求着三娘子以及范进给予张家致命一击。三娘子倒是不紧不慢,只把头看着范进,“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张家小姐么?怎么反倒借外人的手,来砍自己家的头?”
范进道:“她和张允龄虽然是同族,但也是死仇。她一家都死在张允龄手里,至于她自己,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善心,而是因为张允龄自身一些不足为人道的念头。否则的话,当年还是个孩子的她,就已经死了。”
张梦姑的亲生父亲与张允龄是同族,当日为了争夺家主,争夺经商的渠道直到最后为了争夺一笔重宝,两兄弟最终走上了你死我活的路。张允龄技高一筹,在草原上布置了杀局,把出关走私的兄弟杀死,而在家里又制造了一场山贼袭击事件,张梦姑的母亲以及两个兄长都死于非命。
本来她也是难逃一死的,全靠张允龄相女之术发现她是个美人胚子,才侥幸活下来,并且变成了张允龄的养女。虽然表面上看她的日子过得很好,但是她一直都不快乐。天赋异禀从小就察言观色能力过人,更对人心喜恶有着异于常人敏感的少女意识到,张家人都不喜欢自己。几个兄长对自己疏离,嫂子厌恶,就连下人也只是表面恭敬。而父亲虽然对自己宠爱,但是流露出来的眼神却让她感觉毛骨悚然,只想逃离,离他越远越好。
真相是靠她一点点挖掘加上猜测才分析出一鳞半爪,并且没有什么实证。只不过对她而言,并不需要什么过硬的证据,只要把这种可能和自己的感受相结合,就能知道真假。得知真相之后的梦姑表现得和过去没什么不同,只是比过去更为用心的学习,也比过去更有仙气。
张家这时已经把她当成一张牌来经营,当她表现出来的价值越大,张家对于她的重视程度也就越高,不再看作随时可以牺牲的无用闲棋。而她靠着这种价值得以保全自己,在虎狼窝中挣扎求生,直到遇到范进。
她是范进的书迷其实是真的,在这方面张家也不会限制她,毕竟要把她培养成才女加仙女,就不能控制她阅读,更不能愚蠢到只许她读规定读物。范进的书已经是流行文学,她自然要阅读才能和需要她结识的目标有共同语言。
单纯靠小说,梦姑也不会和范进走得这么近。之所以她愿意对范进坦白心迹,则是因为范进的受伤,和两人的那次接触,让她心里产生一种感觉:这个男人是个好人,是自己复仇的希望。如果这个机会错过,或许就再也没有了。
敏锐的第六感让她躲过无数危机,顺利通过张家的若干次试探,这次,这种第六感则推着她走向范进身边,直到今晚。
听了范进与梦姑的介绍,三娘子点头道:“这像是张允龄做出来的事。人说我们是狼,张允龄他们就是虎!草原的男儿虽然能骑烈马挽强弓,但是遇到他们也只能甘拜下风。他们的阴险毒辣和一肚子诡计,是我们最可怕的噩梦。有很多部落和他们做生意,莫名其妙就欠了永远还不清的债务。而且他们既有大部落撑腰,也有边军作为打手,那些部落只能眼睁睁被他们拉走牛羊,不敢反抗。当然,他对我们还是不错的,在我们有用的时候他们不敢反水。每年都会给大汗送重礼,而张家的子弟在我们大板升城,也是最受欢迎的贵宾。”
“这么说张家与夫人有联系了?”
“是的,他们中不少人都曾经是大汗的座上宾,所以我只能躲在你的房间里,避免让人看见。”三娘子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让张梦姑觉得她躲在范进的房间,恐怕不只是为了不让人发现那么简单。这女人看范进的目光,就像是张允龄看自己……。她已经长大了,当然直到那目光里的含义,心头暗自好笑:这位夫人动心了,看来事情能成。
“姑娘要我拿出证据来,这个恐怕有些难。我确实记录着我们两边的交易,还有往来书信,也都在大板升城留档。但是这些东西并不在我身上,即使在我身上,是否要拿出来,也要看范老爷的意思。”
范进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如果一开始就在密室里把三娘子拿下,当时的情形是自己占据绝对主动。借着粉丝初见偶像的狂热,加上自己的手段,绝对能让这个艳妇俯首帖耳,让她怎样便怎样。可是当时手下留情,结果就是作茧自缚。
初期的迷妹期一过,三娘子纵横草原的气场渐渐展开来,对他的态度,就从一开始的迷妹粉丝变成了大姐姐调息小兄弟。当然,这种感觉不算差劲,可问题是两人的关系地位就有些变化。像现在,明明说的是正事,她的语气配上眼神,却依旧充满了某种勾人心魄的吸引。可自己要是顺杆爬,固然可以把她拿下,主动权却依旧掌握在三娘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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