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朋是个聪明人，闻言立刻张大了嘴巴：“你是说，他们睡觉的时候，意识并不在身体里，而是在……芯片里！？”
林游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并非全部，只有那些疼痛感过于强烈的患者才会这样。”
“既然这样，那被转化为数字生命的人，寿命应该不只是几十年吧？还是说，他们的寿命，会受到芯片寿命的限制？”
林游再次摇头：“意识芯片的寿命不是问题，损坏之前及时更换就好。”
“真正的问题是：并非所有人都愿意一直活下去。另外，让所有数字生命都永远活下去，也会衍生出严重的社会问题。”
“哪怕我们限制了只有寿终正寝和绝症将死之人，才能成为数字生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数量也会越来越多。”
“即使进一步提高转化门槛，限制新增的数字生命数量，只要是只进不出，这个趋势就无法改变。”
“这就意味着：维护[数字生命]硬件所需的人力和资源也会越来越多。”
“而成为数字生命后，除了少数人仍旧可以给社会创造价值，并在这个过程中找到自己的新价值，绝大部分都是不能继续创造价值的。”
“如果投入远远超过产出，那么这项事业，就会成为社会的一项负担，而且是越来越沉重的负担！”
“我们需要让[数字生命]成为一项福祉，成为推动社会正面发展的一股力量，而不是把文明拖下泥沼的绊脚石。”
“所以——无限寿命，绝对不行！”
“啊……”贺朋有点接不上话。
他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接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反应都变得有点慢。
这不能怪他，两分钟前他才刚知道[意识芯片]和[数字生命]这种事物，不可能这么快就想到那么远。
林游能想得这么远，是因为他已经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了。
这导致讨论这个问题时，贺朋只能像个呆头鹅一样，被林游一通指点。
除了“对对对，你说的对”，完全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只能努力控制着谈话的主线不跑偏：“所以，你的想法是：将这些为大夏做出过重大贡献，同时又即将迎来生命终点的人，都转化成数字生命，在虚拟世界里再活几十年？”
林游立刻摇头。
“首先第一点：不只是在虚拟世界里生活。”
“你忘了吗？我一直在推进旅程义肢和各地旅游局的[混合现实城市]项目，你们也刚刚对科学院和度假村完成了混合现实改造。”
“数字生命，就形式上来说，和冬眠后的状态并无不同，同样可以在混合现实环境中生活，他们既可以在虚拟世界中游历，也同样可以在经过改造的现实场所中生活。”
“成为数字生命，并不会影响他们继续家庭生活——就算有影响，也是心理层面的影响居多。”
“然后是第二点：不是‘全部’。这种事情，需要征求本人的意见，未必所有人都愿意这样做。”
“即使愿意的人，我也会把[自我注销]的权利，交到每一位数字生命手中，这将是每一位数字生命所拥有的最底层、且不可被剥夺的基础权利。”
贺朋：“……”
“对对对，你说的对。”
“别光说对。你也想想看，如果真要这样做，还有没有什么我没考虑到的风险？”
“这个……”贺朋有点犯难。
他是搞军工科研的，又不是搞社会学研究的，还是这么突然且重大的议题，一时之间，哪有什么想法？
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一个问题：“这些人如果转化成了[数字生命]，那退休金还继续发吗？”
“？？？”林游懵了一下。
这你问我？
我像是会考虑钱的人吗？
“我哪知道？这你得问养老金制度的制定部门啊。”
“不过你要问我建议的话，我的想法是：一个人从成为[数字生命]的那天起，就应该视作‘生命的终结’，现实中的绝大部分权利，都应该一起结束。”
“取而代之的，应该是另一套针对[数字生命]的基础保障。”
“不过这些事情，就需要专业的人来做了。”
“还有别的问题吗？”
“我感觉应该还有很多问题，但是……”贺朋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他每说一句话，林游都能还回来十句，搞的他跟个傻子一样，光消化都要半天……
“想不出问题，那你就帮忙想想，这种技术应不应该拿出来？能不能成为对社会发展有益的力量？”
“一定可以！”对这个问题，贺朋表现得比林游果断多了，当真是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这反倒把林游给整不会了。
“你真的不用再多想想？”
“不用。”贺朋斩钉截铁。
对一个半辈子研究武器的人来说，这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
“核武器可以毁灭人类，核电站却能提供近乎无限的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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