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一红，刚要表达歉意，哪知小叶子一把拽过杨一钊拉到身后，笑着迎上神照熙的质疑：“您真是博闻强记，开口就要论道。我出身草莽，比不上您养尊处优名师高徒，但这两年闲着的时候也看了不少书，有幸也记得几句。说到君子——‘子曰：君子如水，随方就圆，无处不自在’。真正的君子，确实应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但遇非常之事，到非常之时，也当如水一般，能屈能伸不拘一格，如此不落窠臼，方才不负君子之名。我夫君许诺之时，一颗心坦坦荡荡，自问天人可鉴。不过说到方式方法，尚有不足之处。我既嫁为人妇，贤内助嘛，自然要匡其行，达其责，助他把事情做的更好更完美。我比较现实，与其死咬着一个虚名，不如两全其美皆大欢喜。您说我说这话对是不对？”
神照熙眼光一动，心下一喜：“我只道杨驸马博学多才，想不到义妹你也不遑多让。只是不知，什么叫两全其美？又如何皆大欢喜？”
小叶子诚恳道：“说句不知轻重的话，您当初收我为义妹，我能理解，您是有功必赏，但我心里清楚，您的用意并非单纯赏赐这么简单。对一名君主而言，最重要的除了稳固国政，更肩负着开疆扩土，交结外邦的重担。”
“凌月王朝盘踞一隅，虽然也是国富民强，但始终不比中原物资丰饶，人土丰厚。元徵帝国霸取中原，他家的高层统治者又何尝不是每时每刻不忘‘开疆扩土’？昭胤既死，下一步便是凌月王朝，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次元徵帝国勾结陶翡，就是一次试探行动。您掌国数年，深知凌月王朝国力有限，不足以抵御强大的元徵帝国，这才有心结盟昭胤残部征讨元徵帝国。”
“我知道，昀汐他曾经找过您，我想大概他也意识到联盟势在必行。但昔日他心高气傲，又憋着一股劲儿复仇复国，只怕以他的脾气，谈判时定然寸步不让。谈不妥，这才有了他配合陶翡叛变，从而坐收渔利的攻城行动。若说昀汐带入凌月王朝的势力，那比起护城军来自是远远不及，可最后他却成功夺城，除了他能抓住时机挑动人心之外，其筹划力、行动力、胆识、耐心……对手最懂对手，您最清楚昀汐他到底有多厉害。”
神照熙沉默的听着，此时才道：“……若战场为敌，我等未必是他的对手。”
“此番昀汐失败，也算是虎落平阳。机会难得，估计您没少派人去说项吧？可按昀汐的脾气，定是宁死不降，想来令您头疼的很吧？”小叶子微笑道。
神照熙被她问的一笑：“义妹聪慧。什么都想到了。”
小叶子微笑着谦虚道：“我也曾担任过昀汐身边的近侍，又曾与他出入生死，怎么会对他全无了解？你从外面是攻不破他的，想要突破他的心防，只能是自己人。就在您一筹莫展之时，杨一钊主动找到您，给了您一个突破昀汐的契机。契机虽生，可昀汐与您，正如一个是中原真龙，一个是西南猛虎。他日联盟若成，两王之间，必有一争，未来仍渺茫不可及。您知道昀汐看重我，也正好要赏我护国之功，便应杨一钊的请求加封于我，顺便向昀汐示好。这样一来，杨一钊与您达成协议，出主意助您登上龙神之子的正名之位，避免以后再有第二个陶翡出现质疑您的正统。您也得了有功必赏的贤王之名。还能顺便对昀汐示好一波。如此操作，这才真叫一箭三雕。”
神照熙哈哈大笑：“这其中关系，真让义妹你分析的透透彻彻。红腰斥候，名不虚传。中原果然卧虎藏龙，处处皆是人才。既然你这么明白，那不妨说说龙神之子的名号为何应归你，而不该归我？”
小叶子一笑，走到一旁，端来一套茶具。她拿起茶壶，往其中一个茶杯倒满水，又往另外两个茶杯各倒了半杯。她将这三个茶杯一字排开，摆在神照熙面前，笑问道：“您看这三杯茶，那杯水更多更沉？”
神照熙有些不解，但还是答道：“自然是满杯的水更重。”
小叶子微微一笑，拿其那窄长茶盘，在下面垫了个空杯，做了一个简单的天平，将满杯茶水放在左边，另外两个半杯放在右边。天平吃重，瞬间便往两个半杯方向倾斜过去。茶杯将要倾斜之时，小叶子迅速伸手扶住，将这三个杯子安稳保住。
她抬起头，望向神照熙：“既然满杯更重，又为何不敌那两个半杯呢？”
神照熙哑然失笑，道：“两个半杯，自然比一杯水更重，毕竟杯子自身也有重量。水量相同的情况下，自然杯子越多的一头越重。”
小叶子点点头：“这龙神之子的虚名，就如同这杯中之水。同样是一杯水，放在一个杯子里，只是一个满杯，仅此而已。但分放在两个杯子里，效果却又不同。您说得很对，这是因为杯子也自带重量。您和我，就是这两个杯子。若力量集于一身，所吸引的力量也不过只是一身之力，但若是将这力量分开，便多了一份水杯自身的重量，反而胜过普通一杯水。若龙神之子是您，当然能助您凝聚民心，巩固朝政。但作用也仅此而已。”
神照熙嘴角微微一牵，并未说话。
小叶子拿起其中一个半杯，在手中来回把玩：“您得了龙神之子名号，位居正统，以满杯的心态俯视全国，自然志得意满。可放眼凌月王朝之外还是外患频频，元徵一日不除，巨患便一日不止。一日不达成与昀汐之间的联盟，这国基就是不稳。您已是满杯，而昀汐暂时位列半杯之选，就算托杨一钊说服昀汐结盟，这天平一开始就不是平的，力量不均，只能加速两王之争之期到来。按昀汐的性格，绝不会一直做小伏低。只怕等不到元徵帝国覆灭，就要再打您御下宝座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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