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低首顺着烛光看向他,额上的沟壑更深了,忽然咯咯笑了几声,压低了声音。
“还有骨头渣子,头发丝儿……”
“作孽啊!”
过路人。
豆大的烛火,照得了一席之地,凭着些许的光亮,稍稍安了心。用衣角儿擦了擦木凳子,掀袍而坐,双手合十左右摩擦着,上齿咬着下唇。
茶水洒在案板,又溅在了手上,顺着老妇的话,向外头的井瞧去,示意老妇,颔首。
寻着光拾起被老妇放下的茶杯,饮了一半,听得后文,将尚在口中残存一半喷出。
心有余悸,胃里一阵翻腾,扶着桌子吐了起来,感到有酸涩的苦水涌上,半晌,指着杯儿,才憋出一句话。
“那,那阿婆,”
“这,这个水,能喝么?”
紧紧捏着衣袂,老妇那渗人的笑声,有些刺耳。许是好奇心作祟,大着胆子问着老妇。
“阿婆,那为什么,这里会变成如此?”
老妇
“啧,你那杯是泉水。”
肮脏的指甲抠下木桌腿儿上的些微木屑,用烟卷儿包起来,伸到烛火处点燃。深吸一口,从鼻孔,口腔,袅袅上升冒出白气,呛得涕泗横流。
“我呸,那些丧良心的东西,提他们我就来气!”
咳嗽的愈发激烈,再加上急火攻心,一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裳,一手为自己顺气。等缓过来已过去了好大功夫。喝了口茶润过喉咙,长长叹了口气。
“原先的村长昏庸无道,咱一村子的人卯足劲耕种方才喂饱了他们一家子,以不至于被打骂。后来这畜生成了酒鬼,每天的酒水,都要用缸盛……”
“酒后乱性啊……他这天又喝多了,正巧那户闺女出嫁,这闺女和小子都长得俊呐,郎才女貌。这畜生便砸人家婚礼场子,抢新娘子,强奸完了不说,还划花人家脸,让那闺女,着红衣含恨而死啊!”
本是平静的心中掀起浪花,长满色斑的脸部肌肉微微颤抖,浑浊的眼里迸发的是愤怒与泪水。
过路人。
土屋透着风儿,将烛光带得微微晃动,黯了许多。原先还紧握着杯儿的手霎时给松开了,长长舒缓了口气。
陈旧的木桌被弄得吱吱响,白烟往屋内四处飘去,呛得人无法开口,咳了几声,又用手当做扇子在鼻边挥着。
又继续听老妇絮絮叨叨,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似有鼠儿在房梁上左右跑动,惹得不时从上边儿掉下灰尘渣子。
听到最后时,身体更加的凉了几分,面色苍白得不像人样儿,红色嫁衣,被刮花脸,可不就是刚才的那女鬼。
“阿婆,这,那您为何还在此处?”
怪不得这年纪大些的,都道酒虽喝着痛快,醉了之后就是害人的利器,当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之说。
阖上眸子慢慢适应着,紧绷着的心弦从进屋时便一直存在,不敢奢求能放松一二,只求莫要断了。
老妇。
“后来那闺女的家人当场与那畜生打起来,可这畜生毕竟是个官,那些兄弟小子一股脑的扑过来,扭打成一团,没人性得抓住人脑袋便往桌儿沿上砸……血流成河。”
任着泪顺着脸颊淌下去,喉咙不禁酸涩起来,咽了口唾沫继续讲,
“他醒酒后,愈发压榨我们,实在受不住的我们,便开始吃他家大户。吃不着的村民便放火烧屋,可是他家的酒那么多……那天,去的人,全死光了。”
我能活在这里这么久,全是靠苍天养活着。我要是走了,谁人能知晓这里的故事?这会儿的凉风呼啦呼啦拍打着破陋不堪的门扉,宛如一只野兽的嚎叫。烛火不停跳跃着渐渐微弱,终是灭了。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和即将吞噬人的黑暗。就连月儿都匿在云朵后面,不愿照在这片土地上。
“最后死的死,逃的逃。”
“几十年前好好的屋子自然抵不过风吹雨淋,土地不常耕种便会变得贫瘠。好好的村庄变成了尸骨遍地的荒郊。”
“孩子……你若是做了官,定要勤俭爱民……”
过路人。
“这,这他娘的混蛋。”
忽的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至,透过虚掩的门缝,已然是黑云密布。坐得太久,腿有些麻木,起身将门栓放下,却恰好一道惊雷落在门前,茅塞顿开,深吸口气,又回了原先的位儿。
“怎会有这种人,竟还能做官?”
说到底,最混蛋的便是当官之人。听到老妇的最后一语,扯了扯嘴角。
“您放心,我这仕途坎坷,怕是做不成官儿。”
夜深了。老妇回了里屋准备歇息,独自拿着木椅子凑合的拼搭一晚,这夜太多诡事,如是一场梦,既像戏折子中的故事,却又亲身经历过,辗转难眠。
——鬼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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