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渝州城后，崔扬便往南走去。
路上他也遇到过百里不停一次，让他往西走。
沈南星等人在那一带活动，正让崔扬过去助阵。
......
鹿鸣是山间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茶馆。
此时刚刚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清新、舒爽。
雨水从屋檐下滴答落下，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也许是刚下过一场暴雨的原因，茶馆里的人并不大多，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也只是安静地在喝着茶，甚至没有发出交谈声。
老板毛峰独自一人坐在屋檐下的桌子上。
这满眼的青翠，在雨水的滋润下显得格外清润，茶客们带着赞赏的眼光欣赏着满山的风景，但毛峰的脸色却没有丝毫惬意的表情，相反，他脸上严肃又沉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他早已习惯了山间的生活，这里虽然连接着几个非常重要且繁华的城镇，但毕竟是在山上，难免有些孤独寂寞。
毛峰早已收到了青鸟堂的命令，要在这里等候长街的人。
天色渐渐黑了，毛峰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檐下，静静望着眼前的那条山间小路，这一天似乎就要这样平淡地度过去了。
他准备起身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嘚嘚’声。
毛峰惊讶地一抬眼，望着山路尽头。
他对马蹄声很熟悉，每天都要听到许多次的马蹄声，但这一次的马蹄声却是格外地轻，马背上似乎并没有人。
若非孩童或是绝世高手，谁能坐在马背上而不让加重马蹄声？
毛峰忽然对来人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他的脊梁已经挺直，双眼望着前方，等候着那匹马的出现。
一匹雪白的骏马，快速奔了过来，马上坐着一个青年，约莫二十来岁，面容清俊，一身黑衣，纵马而来。
若不是他腰中的长剑，寻常人只会认为他是个普通的青年，不过骑术精湛了些而已。
毛峰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他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原地，甚至垂下了目光，假装没有看到来人。
崔扬在鹿鸣茶馆前勒住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双蹄扬起，随后落在地上，嘴里‘吭哧’喘着气。
“老板，上一壶茶。”
崔扬将马拴好，走入茶馆内，随意坐下。
伙计应声而来，刚准备招呼客人时，却看到毛峰已经站起，朝他摆摆手。
“客人，你要点什么茶？”
毛峰用一种很客气又很温和的语气说着，规矩地站在一旁，弯着腰，垂着手臂。
伙计愣了一愣，随后退了下去，
“一壶西湖龙井。”
崔扬将长剑放在桌上，朝毛峰微微一笑。
毛峰点着头，很快端出一壶龙井，恭敬地放在桌上，坐回原来的桌子上。
俩人一时无言，崔扬这壶茶喝得极慢，直到天色渐黑，他才将这壶茶喝完。
“老板，结账。”
毛峰又以那种客气又温和的语气同他讲着价格，崔扬付完钱，纵马消失在了前方。
自此以后，崔扬时常会来这里喝上一壶西湖龙井，每次都是差不多同一时辰，和老板说着同样的话。
毛峰略通诗书，当然这是他在自谦，他善写词，尤爱辛弃疾，眼下他正闲来无事，蘸着茶水，在桌上一遍一遍地写着丑奴儿，一句“却道天凉好个秋”教他写了七八遍。
崔扬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百里不停只说这附近有青鸟堂的人，对于那人究竟是谁，却茫然无知，崔扬在这一带溜达了近大半个月，依旧毫无收获。
他叹了口气，饮下杯中凉茶，继续静静等待。
外面响了了一个炸雷，天迅速阴了下来，山风猛烈吹过，树林簌簌作响，很快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崔扬坐在最靠外的桌子上，雨滴飞溅在他身上，连他的茶碗里也溅进来不少雨滴。
崔扬皱了皱眉，往里挪了挪。
雨势渐凶。
马儿发出阵阵嘶吼。
崔扬冒着雨，将马牵入茶馆内，站满泥泞的马蹄顿时将洁净的地板踏得脏乱，伙计急得脸都红了，可毛峰却慢悠悠地喝着茶，置若罔闻。
天已经黑透了，毛峰点起了灯，缓缓来到崔扬身旁，关切道：“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了，客人要不要在这里歇下，明日再走？我后院还有间干净的厢房，平时用来招待借宿的客人，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将就一晚。”
崔扬抬起头，望着毛峰那张真诚的笑脸，点了点头。
毛峰将他领到后院，一间小小的厢房里铺着柔软洁白的被褥，上面似乎还有淡淡的茶清香，崔扬躺了上去，将身体蜷缩在被褥里。
他已经在这个茶馆里蹉跎了大半个月，却从未发现过任何的异样，他迷迷糊糊地想，或许是自己弄错了。
青鸟堂的人也许在山下的城镇里，也许在山间的另一个地方。
茶香味钻入他的鼻孔中，他很快就进入到了一个恍惚缥缈的梦境。
他梦见一个提着镰刀的农夫，还有一个背着背篓的茶女，杀气腾腾地站在自己面前。
农夫身材矮小，但他的镰刀却锋利无比，上面还淌着鲜血，刀尖上滴下不少的血滴，染红了他脚下的小片土地。
茶女背上的背篓里，装的不是茶叶，而是一颗颗人头，凌乱的头发透过背篓的缝隙，迎风飘扬。
崔扬站在俩人面前，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他吓得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坐在床上，扭头望了望窗外。
外面依然下着瓢泼大雨，偶尔还夹杂着阵阵雷鸣声。
崔扬只觉得浑身发热，汗水黏糊糊地粘在身上，令他觉得非常不舒服，他松了松衣领，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凉爽，反倒是闻到一股汗味，其间夹杂着茶香，让他觉得非常不适。
崔扬赤着脚，从床上起来，推开门，一股强劲又冷冽的风吹向他全身，冰冷的雨滴落在他身上，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崔扬贪婪地呼吸着湿润的空气，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他甚至想要冲进雨中，好好洗刷掉身上的汗味。
一个响雷猛地在他头顶上炸开，旋即一阵明亮的闪电劈过，崔扬立即打消了冲进雨中洗澡的念头。
他看到后院里站了两个人，一个提着镰刀的农夫，一个背着背篓的茶女。
崔扬顿时只觉得头皮发麻，呆呆望着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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