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珂一眼就瞧出肃王那点儿别有用心,再抬头一扫,那小伙子满眼的光亮刹那间碎了个稀巴烂,垂眉耷眼的悻悻离开。
屋外整备善后和雨停搜救尚未落定,诸允爅见杨不留压根儿没有要休息的意思,索性借此机会提起岳无衣带回来的消息。
诸允爅起身掩好门,轻声道,“无衣从在广宁府留守的那几个金吾卫口中得知,付杭此行,是带了御赐宝剑的。”
京中六卫只有玄衣卫可不受官职约束,不论以下犯上之罪,倘有异情,先斩后奏。其余五卫斩杀朝廷命官需得有皇帝密旨,而执行密旨的权柄,就是御赐宝剑。
赵谦来此番回京受审,但凡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不止闻戡都,朝中半数人的处境都会举步维艰。闻戡都也许会忌讳,可倘若只是贪图金矿私自通商一事被捅到了京城,金吾卫还没那个资格撼动戍边将领的性命。
除非京中得到的消息就是确信有人要造反。
闻戡都得知肃王来广宁府查案时的确动过控制他行踪的念头,但后来见肃王殿下四处乱晃不怎么急于查案,这个念头便不了了之,只等着他功成身退回北境遛马去——那他这次图谋算计的源头是什么?稀里糊涂的把自己逼成了叛臣又是为何?
肃王几乎可以确定,那位多方牟利周旋的细作,一方面把闻戡都跟奴儿司多有来往意图谋反之事捅到京城,一方面又拐着弯儿的让闻戡都认定他已经被列为京中肃清名单上的头一号人物,如若想要转还局势,只能把心眼儿搁在肃王身上。
皇家血脉的对立与共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然肃王正在为权衡兵权一事再三放低姿势避开风头,闻戡都突然把他拔起来充大头,金吾卫又一路随行调查了矿山一案,这时候回头再看究竟是谁处心积虑,一目了然。
时局推动人势,京中对于闻戡都的无法容忍和奴儿司的伺机破坏不是肃王能凭一己之力加以阻挡的——他只能从中稍加干预。肃王费心费力地想把他私自贩卖金矿的事儿摆在台面上,为的就是两厢衡量之下,暂且把私通奴儿司的罪名压死在贪财的棺材里。
孰料,闻戡都直接一脚踹开了棺材板,摇旗呐喊说他要谋逆。
金吾卫没当场把他捅穿都是菩萨显灵。
“其实还有一件事……”杨不留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事儿还是得提一嘴,“最初塌方的时候,我在废墟上转了一圈儿,发现滚下来的碎石当中,明显有几处断面是崭新的。”
诸允爅登时皱眉,“新的?什么意思?”
温如珂沉下脸色,“最开始的塌方也有人动过手脚?谁这么缺德?”
杨不留略一沉吟道,“照此来看,先有李家高炉炸裂,后有陈家矿山塌方,均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是想让闻副都统折在这儿的,或者委婉一些说,他们是想把主要的战力控制在远离防线的位置。”
敌军筹措粮草之际,一军统帅不直接一把火烧过去也就罢了,闻戡都竟然还为了他自己那点儿破事儿擅离职守,干脆利落的漏了个窟窿给奴儿司。
诸允爅一想到这儿,就恨不得把闻戡都囫囵个儿地埋在境线上,“那细作哪儿来这么大能耐?”
杨不留想起她二哥主张到矿山一探究竟的源头,“单凭他一己之力应当很难做到,需要有人在此之前加以铺垫,再有人趁乱动手。那细作倘若当真是要撼动整个北境自西向东的防线,单枪匹马很难达成所愿。不过既然各有分工,自然会有不可避免的弊端在,一旦哪一步棋不能按部就班或是略有差池,细作的整个计划就很难按照预期推波助澜。”
诸允爅耷拉着眉眼,压抑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我暂且保下闻戡都这条命究竟是对是错……”
杨不留抬起胳膊在他手臂上轻轻搭了一下,“奴儿司跟闻副都统积怨已久,此番算计就是为了乘虚而入。如若闻副都统殒命,鄢将军拿不住闻家军,他临阵无威很容易出乱子,殿下在此不可能作壁上观。所以闻副都统的这条命,既是为了御敌,也是为了让殿下免于过多的牵扯进去。金吾卫经今日之事,姑且不会擅动。如若奴儿司得到消息,未免夜长梦多,也为了让我们这边措手不及,他们极有可能沉不住气,在这柴火上泼一桶油。届时,这火该往哪儿烧,金吾卫付杭副统领必然自有斟酌。”
金吾卫与肃王虽然交好,可当真要说起两肋插刀忠肝义胆,恐怕也是强人所难。付杭能在不违背圣意的情况下稍稍听取肃王的提议已经算是极限,毕竟他们终归是御前亲卫,于肃王而言,束缚远大于放纵。况且还有个叙旧念情的番公公提点过几句,肃王能力所及,暂时留着闻戡都的脑袋,已经仁至义尽。
其余诸多事务,肃王注定是要让步的。
好在付杭还没楞到家,没当下就嚷嚷着要了闻戡都的狗命——战机的主动权尚且还在闻戡都手里。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搞清楚闻戡都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蛋究竟跟奴儿司达成了甚么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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