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五月。
康熙下旨到木兰围场行猎，随驾的有老二胤礽、十三胤祥、十四胤禵、十五胤禑、十六胤禄、十七胤礼、十八胤衸，以及大大小小二十多位嫔妃。
原本这只是这些年频繁出宫的行程之一，但特别在，历史上，康熙第一次废黜皇太子之事，便是发生在此次行程的途中。
对此，元卿清楚，胤礽也很清楚。
自从梦中苏醒，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和康熙五十一年十月，就深深刻入他的记忆中。
一路上，大概的情形也都按照历史的记载所发展。
八月十九，队伍走到永安拜昂阿时，十八阿哥胤衸突发急症。
收到消息后，胤礽立即前往看望，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位弟弟，已经没有多少时日。
上一世，他对这些兄弟们并没有多少感情，但十八没了以后，他的心里也是有愧疚的，希望此次可以弥补一二吧。
元卿拉住他：“把十五也带去吧，怎么说他们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胤礽点头说道：“也好。”
他们等人散了以后，才悄悄进了十八阿哥的帐子中。
这时候帐子中没有奴才守着，不远处却都是康熙的眼线。
胤礽要的就是如此。
两人进入帐子后，见到一向活泼的十八，现在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胤礽和胤禑的眼中都出现的疼惜。
尤其是胤禑。
自从病了以后，十八的睡眠很浅，再轻的脚步都会让他惊醒，所以他正好睁眼看到了面前的两个人。
见到他们时，十八先是一愣，随后挤出笑容。
胤礽轻轻拍了一下十五，他们两人一起走到十八的床前。
现在的十五，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德妃身边养到自闭的性子。
这些年在太子府，有元卿的照料，玉林的诊治，小侄子们的陪伴，有时不时的离京玩耍，早已经敞开心扉，越发的活泼开朗。
有了逗弘阳他们的经验，十五对照顾几岁的孩子也很有心得，所以不一会儿，帐子里就传来十五滔滔不绝的话语，和十八低低的欢笑。
十五给他讲在太子府中，几个小侄子们的趣事儿。
比如：
弘阳总是偷懒不练字，有一天师傅突然要检查作课业，他竟然将弘昭写的字偷了去，谁知那日，竟然是汗阿玛亲自来检查。
吓得弘阳躲去偏殿不敢现身，去求助弘昶，反而被坑了半年的例银，回家后又被二哥罚了半年例银。
那一整年，弘阳兜里紧巴巴的，过得不知多可怜。
还有便是弘显，小小年纪，爱美之心却不少，瞧见好看的宫女们，总要伸手上去摸一摸人家的脸蛋。
为此，二哥和二嫂没少闹心，总想好好教育他，却百种法子用尽，依旧毫不见效。
……
一个时辰后，十八安稳地睡着了，小手还紧紧地拉着十五的衣角，见此，胤礽索性将十五留了下来。
康熙那边，在他们进入帐子的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直到胤礽离开，期间所有的细节，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现在康熙的心中对胤礽的疑心已经减少很多，但并不是没有，毕竟胤礽的太子，而且是已经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
此时，梁九功进来回禀：“皇上，太子爷已经离开十八阿哥的帐子，将十五阿哥留下了。”
康熙沉默了半晌，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明日启程，就让十五和十六留下来照顾十八。”
“嗻，奴才先伺候您安寝吧。”
梁九功去将床上的被子铺好，然后扶着康熙上去。
康熙取出枕头下的小盒子，里面装的是术士们炼制的丹药，服下一粒后，吩咐道：“将陈氏宣来。”
陈氏乃新入宫的庶妃，不久前生皇二十四子，如今正是盛宠之时。
梁九功心中担忧，康熙现在年龄不小了，如此频繁的召幸妃嫔，于身体不利啊。
但他了解康熙的性子，不敢挑明了说。
只能劝谏道：“明日还有赶路，舟车劳顿，皇上应当顾念龙体……”
不等他的话说完，康熙不悦的目光已经落下。
梁九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下去。
陈庶妃到了以后，帐子中很快就传来男女欢好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夜。
梁九功本是想要敲门提醒，最后只能默默叹息。
第二日，康熙起床时，感觉眼前突然一黑，好在不过一瞬，就恢复正常。
九月初二，康熙驻跸布尔巴苏台行宫。
十八那边传来消息，他的病情愈发严重，已然无力回天。
康熙对诸大臣言道：“十八阿哥患病以来，朕冀其痊愈，昼夜疗治。今又变症，谅已无济，朕躬所系甚重，上则恐贻高年皇太后之忧，下则天下臣民，咸赖予一人。”
“区区稚子，有何关系，朕乃割爱，即此就道。”
故此，康熙御驾继续向前，并未前去看望十八。
在布尔巴苏台行宫休整两日，胤礽心中总有一种惴惴不安之感。
尤其是当他到康熙殿中时，像是他再次经历那一段，被康熙痛心疾首的控诉恶行的片段。
元卿安慰道：“你不必在意，那不过是梦中之事罢了，你早已不是他了，不会被废。”
胤礽长叹一声，抬头环顾着四周的景象。
阴暗的天空中灰蒙蒙的，似乎有一张大网朝他笼罩而来，但任他如何逃，终究是逃不过。
“但那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就是此时此刻，我被那个最疼爱我的阿玛废黜了。”
“他为朝堂打算册立我为太子，又因他之疑心将我废弃，自幼疼爱教诲不过一场虚妄谎言。”
元卿还想张口时，又闭上了嘴巴。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对康熙，胤礽心中的恨意不少，恨他的不信任，恨他的种种试探牵制，恨他将自己捧上神坛，又踩入地狱……
或许只能等他发泄出来了，才能真正释怀。
保持这份恨，也是前进的动力吧。
……
九月初四，御驾即将离开布尔哈苏台行宫时，消息传来：
皇十八子胤衸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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