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的一户人家,不富裕却很温馨。
这户人家没有老人,只有一对年轻的伉俪,织耕为生。两人有一个女儿取名霓君。
十里八村都知道这家的女主人是天上的神仙,尤擅织布,且模样贼俊俏可人儿。而这家的男人是个凡人,却不老不伤,亦是个英俊的。
最要说的当是他们俩十二岁的小女儿霓君。
霓君有一张极漂亮的小脸,缀一双既不像爹又不像娘的凤眸,占去几乎一半的脸来,有神得紧。这小女娃极聪明懂事,虽说爹娘宠着惯着,却半点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都没有,平时这不让动那不让动,却还是洗衣做饭什么都干。不仅下的了厨房,这小丫头更上得了厅堂,自她娘教她识乐理后便精通各种乐器,尤擅起弦琴乐。邻里乡亲们都说霓君是老天爷赐给这小夫妻俩的宝贝,只是可惜了老天爷也是太喜欢她,故而留下了她的声音。
霓君不会说话,生来便是。
可这并不影响她的美好,琴乐代替了她的声音。十岁时便能将万千仙谱倒背如流。娘亲心疼她,还教了她一支会说话的曲子。
相思引。
心有千千结,始成相思引。
顾名思义,这曲子以相思为名,为谱,为弦,为乐,化成一曲引。传说能为聆听者制造出一个相思幻境,化解其心结,或者结果其性命。真与假,走与留,生或死,全凭聆听者一念之差。
相思引,不仅是一首引,更是一场豪赌,赌上身家性命,赌上全部。
这样厉害的一首曲子,名列九重天上神乐榜第二的位置,非要依托神器或借神力才可奏响。霓君非神,可是她有一架琴,琴曰凤仪,可奏相思引。
“唉……”我叹了一口气,将旁边为我磨墨的小鬼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大人恕罪!”我看了看他,边皱眉边挑眉,表情丰富得紧,问他,“你咋啦?”他猛烈地摇头,却不回我的话,垂着脑袋叫我看不见他那诚惶诚恐的鬼脸。
若是往常,我必定好好儿地调戏这小鬼一番——毕竟是那阎罗王亲自挑选出来放在我身边的,可眼下我却没那个闲心。
只因这把凤仪琴,和那首相思引。
我料想到这天帝老儿定会给他这宝贝闺女这一世添上些助力,毕竟第八世了嘛,神也是怕功亏一篑的。可是我没想到,这九重天竟着织女——也就是她在凡间的娘亲,将这相思引带到下界,不仅如此,还附上一把琴。我知他是心疼她这一世不会说话,又要受道德鞭挞,可这相思引毕竟是首半凶半吉的上古神曲,虽会说话,却不是什么话都说得的。更何况若有朝一日凤仪出世,便是这下界唯一一件神器。到时候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连带着刚才热闹了一回的阴曹地府也要再动荡动荡。
我黎清棠一向自负六界第一天眼,到如今却看不出她命里的福祸了。可我毕竟也陪她过了这不长不短七千年的日子,我不希望她这一世再历一番似一千多年前那样的劫难,私以为那样的活着简直生不如死。
“我倒是希望你的功德敌得过这凤仪琴和相思引的煞气。”
我这句话是句实打实的风凉话,因为我知道,她不能,故而她这一世逃不过一遭伤情。
我低头抚了抚手上的阴阳扇,正面漆黑如墨的扇面上头是七千年前初见她时,她给我画的一尾火红鸾凤。将扇子合起来挑了挑案上刚才画的一纸墨莲,忽的心烦意乱,出手便是一团冥火,将那墨莲烧得面目全非,眼风轻扫旁边唯唯诺诺一直跪着的小鬼已被我吓得哆哆嗦嗦。
“滚回阎罗殿,叫你们家阎王挑几个好看的艳鬼送过来。”我似笑非笑地捏着一副阴阳怪气的嗓子——乐神那小丫头说过,我阴毒太重,魂魄已留不了多少日子,待她功成要将我请到九重天上去养一养。彼时我不过将她的话当耳旁风,半点要去的意思都没有:“等你度完这这场天劫再说吧。”
笑话,我在这幽冥司里活了多少日子?居阴司命之位,日日受万鬼之气供养,便是极阳之体也扛不住千万年来九泉之下的阴寒,我去那九重天将养个把月就能把这一身阴毒给清了?别说我已抱着活够了也该死了的念头,就是我有极强的生的念头,也不会因贪生而去。
阴间的人最懂得命这个东西,该长短不了,该短续不长。
可笑我这么一缕苟延残喘的魂魄,阎罗王那厮还日防夜防怕我谋权篡位,真不知道他那装满折磨厉鬼的酷刑的脑子里怎么能生出这样令人无语的想法。
掌中一把乾坤镜——乾坤镜中看乾坤,而我只一把,这七千年来不过只追着与她有关的人罢了。我想,有生之年,还能看一回九紫桃花星的命格,倒也值了。我看看镜中她浅浅的笑意,忽的想起今日乃是她转生的第四千七百四十五天,也就是霓君十二岁的生日。
可她没能如愿吃上娘亲煮的长寿面——娘亲病了,请来的医仙说要采苍梧山的湘妃紫竹为药引子才能好,而且必须要膝下儿女去采才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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