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当初不是没设想过。
想当初他和阮青宣讨价还价了一整晚，才让他答应这门亲事，现在真如对方所料，明明他是始作俑者，却对对方起了疑心。
阮牧心不知道短短瞬间，晧德帝脑中就闪过这么多思量。
现在的她百口莫辩，凶手未到案，但只要苏如是醒来，就可以证明她清白，可是……
阮牧心瞥了眼韩卿安，她不能陷苏如是进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眉头微蹙，又叩一首后才道：“还臣女清白，是大理寺和京兆府的职责。”
韩卿安却在这时抢着回道：“父皇，此事涉及阮家人，大理寺少卿理应避嫌。”
晧德帝不悦地别过头，这个儿子能力卓越，甚至在太子之上，但急于求成、沉不住气。
他在龙椅上坐定，接过长盛递来的茶，轻轻拂去上面的茶叶，却只是抬起眼皮子瞅了眼张睿：“在王府里都查到什么了？”
察觉到皇帝视线，张睿愕然，很快反应过来，陛下这是“点着名”让他回答的意思。
他急忙出列，斟酌着词句道：“今日，无论主仆，凡是进出成王府的宾客皆需验明身份，成王府内外侍卫严正以待。
成王迎亲归来后，王府禁止任何人进入，避免人多眼杂，迎亲队伍的相关人等，也只是安排在府外。
从这点来看，凶手应是成王迎亲归来后，在成王府内的某个人。”
张睿顿了顿，见无人反驳，又快速瞄了眼被冷落一旁的阮明哲，接着说道：“臣等检查了今夜王府来宾及其随从，除了锦王及其侍卫，还有阮牧心、成王妃的侍女阿诺外，都在成王府内。
此外，守在新房外的侍卫婆子都可作证，今夜只有那名为阿诺的侍女在事发前进过新房送燕窝。
结合阮牧心的证词，她们是发现这名叫阿诺的侍女身高较平日高，且她身上疑是被血溅湿、说话与行动不符，这才同成王府的侍卫一起追了上去。
由此可见，确实是这名叫阿诺的侍女行的凶。
只是，一同追出去的成王府侍卫已死，眼下无人能证明，假阿诺是否真的存在，又是否是阮牧心所扮。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若非阮牧心贴身丫鬟即使采取措施，成王妃撑不到姜院正到来。”
张睿话毕，老老实实退到后边，不再说话。
他是京兆府尹不错，但生平最是烦恶办理和皇室相关的案件。
十一年前的糊涂案，皓德帝一句话，就让他还未开始调查就要匆匆结案，这也是为什么他从不站队、喜独来独往。
一旦和某些人扯上关系，被权利诱惑，就注定不能做到正义公平，连天子都做不到。
他一番话不偏袒不包庇，只是陈述目前调查到的线索，这让皓德帝很是满意。
他鹰锐的目光扫了眼自己的三个儿子，冷声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韩卿元未参加韩卿安婚礼，此案虽可能和东宫命案也有所牵连，但他并不想蹚这趟浑水，一直保持沉默，皓德帝既问道，也只好开口道：“眼下人证物证不齐，不可轻易给阮牧心定罪。但作为本案最大嫌疑人，也不能放任其自由。”
在皓德帝听来，韩卿元这番话无异于废话，他有些失望地黯了眸子，转眼去看面色微微涨红的另一个儿子。
韩卿元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韩卿安很是鄙夷，但又不能表现出来，现下终于到他了。
他不吐不快道：“父皇，依儿臣所见，阮牧心早前与王妃情谊匪浅不假，但就三皇兄去铜州一事，儿臣仍心存怀疑。
眼下阮牧心涉案，若是他们二人早已暗通曲款，一开始就设计了一切，那铜州铁矿和这两桩刺杀的案子……”
韩卿安故意顿住，面色因为激动而涨得更红。
他怒目瞪视韩卿尘和阮牧心，眼角余光瞥见一言不发的阮明哲，嘴角突然浮起胜券在握的笑意：“若阮家和三皇兄早已绑定，也不难解释为什么那些旷工会在我等抵达前暴毙了。”
手足相残，这是阮牧心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皇家的冷漠无情。
无论韩卿安是真的怀疑韩卿尘，还是清白与否不重要，只是想将罪名安在韩卿尘头上，他方才那一席话，都是要将韩卿尘置之死地。
阮家和这位一鸣惊人的锦王，因为一道赐婚圣旨绑在一起，现在反而也因此身陷囹圄。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会不会一开始就是那位高高在上尊号皓德的陛下，给阮家和锦王设下了这么大的圈套。
在场众人惶恐不安，阮明哲心中有火抑制不住，顾不得礼仪，跨步出列指着韩卿安怒骂道：“成王好毒的心思，这是要置南阳侯府不忠不义啊！南阳侯府这么多年来都中立，为的就是不陷入夺储之争，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还南阳侯府清白！”
夺储之争，一直都是各朝各代心照不宣的事，现在被阮明哲这样喊出来，让皓德帝和身为储君的韩卿元面上很不好看，不过阮明哲也顾不上这个了。
若是阮家遭无端揣测，他还能置身事外，那才是枉为人子！
不等他人开口，阮牧心嗤地自嘲一笑：“这桩亲事本非我所求，若因这亲事而让南阳侯府蒙羞、让君臣离心，臣女万死难辞其咎。”
她抬头直视皓德帝圣颜，郑重地行了个大礼，而后语气坚定地继续道：“恳请陛下收回圣命，此案之后，臣女愿入观修行，终身不嫁，为我天宿祈福！”
说罢，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皓德帝此时容色难看，他没料到阮牧心会如此决绝。
赐婚是他的主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遑论圣旨赐婚！
“放肆！”皓德帝重重拍了御案，案上茶盏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让人心里一咯噔，所有人冷不跌地跪了下去。
眼看皓德帝要降罪，缄默许久的韩卿尘终于开了口：“四皇弟说了这么多，前提不过是这接连两桩刺杀案是阮牧心所为。
可是，动机呢？证据呢？若今夜凶手是阮牧心，她有什么理由让人去救成王妃？她又如何打得过武艺超群的成王妃？
难不成，堂堂成王，抓不到凶手就可以随便找个人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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