皞帝放下茶杯,曲指在案面上漫无节奏地敲着,继而缓缓说道:“擅闯鄞州大牢的人是你,释放逆犯的人是你,出手斩杀了数十名朝炎玄铁兵的人是你,毁了铸鼎台、致使数百重犯逃脱的人是你。”
他抬眼盯着青灵,“每一条,都足以定了你的死罪。”
青灵知道慕晗一早就把自己的罪名列好了,亦无惧色,从容道:“那父王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去那鄞州大牢?劝说父王送我去崇吾的人是谁?让夜氏子弟犯下重罪的人是谁?传消息、诱我五师兄去氾叶的人是谁?我尚未入铸鼎台、就已经领着士兵等在了里面的人又是谁?”
皞帝沉默了一瞬。
他亦是身染亲人血泪登上帝位之人,焉能参不透这其中的玄机?
然而开口之际,回答得却是极为淡然:“夜氏子弟犯罪乃是咎由自取,慕晗和莫南宁灏巡查铸鼎台也是职责所在。至于你说的其他那些,王后身为你的嫡母,关心你、体恤你,劝我送你去崇吾也好,在你身边安排亲信也好,我都没有理由以此向她问罪。”
青灵指尖发颤,“父王的意思是……即使知道了王后和慕晗在背后算计我、想置我于死地,也不管不顾?父王可知道,若不是我师兄舍身相救,死在莫南宁灏箭下的人,就是我!难道慕晗是你的儿子,我就不是你的女儿吗?”
皞帝神色严厉起来,“我是你的父亲,更是朝炎的帝王。我做事不能单凭私心,而要讲求事实、公正!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又如何?没有证据支持的事实,就不是事实!我看到的事实,朝臣们看到的事实,百姓看到的事实,是你用青云剑斩杀了朝炎的将士、劈塌了铸鼎台。”
青灵冷笑了下,“不错,是我大意、轻信,让自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不说,连申诉的理由都找不到。”
她早知皞帝的行事风范,来之前就没指望他会真的为了自己严惩方山王后和慕晗,但却也不愿就这么轻易放弃无功而返。遂道:
“可是父王,你不觉得生活在这样的家人之中,时时戒备、时时警觉,有点太辛苦了吗?我好歹是朝炎氏的嫡出血脉,竟然被臣姓之人耍得团团转!从前我就怀疑过,大王兄那场所谓的谋逆案,就是一群别有用心之人的设计!如今我亲历险境,方知以前的推测不假。今日他们可以联手莫南氏,谋杀堂堂一国帝姬,明日,还不知能做出什么来!”
皞帝盯着青灵看了半天,眼中的锐利褪去几分,伸指敲了敲桌案,“过来。”
青灵依言坐到了皞帝的对面。
皞帝亲自斟了杯茶,推到青灵面前,继而缓缓道:“我早就说过,你若只想做个乖巧柔顺的女儿,就老老实实安安份份,父王自会呵护你一生无忧。可你偏是心大,偏要搅进王子们的争斗里!”
青灵刚刚端起茶杯,闻言张口欲言。
皞帝抬手制止住她,“行了,王后那里,我自有计较。慕晗弹劾你的那些罪名,我也会压回去。还有……”顿了下,“现在氾叶闹得一团乱,我也有意安抚百姓、大赦天下,你那个师兄的家人,死罪就免了!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父王的意思。”
青灵咬了下嘴唇,垂头喝茶。
氾叶已亡,他当然不再需要铸鼎台里的那些“逆犯”,索性做个顺水人情给自己,还能博个仁君之名!
不过好歹是保住了黎钟的家人,也算得上大幸。看来慕辰分析得不错,自己退让一步,便能保全更多的人……
青灵对皞帝这种打一巴掌再赏口糖吃的方式,已经很是熟悉。按照以往的模式,下一步,他大概就要开口让自己为他做些什么吧?
皞帝揉了揉眼角,“你可听说,大泽御侯和世子来了凌霄城?”
青灵保持着警觉,“嗯。父王召他们来京城做什么?”
大泽御侯常年称病,极少外出,若非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皞帝不会宣召他亲自入宫。
皞帝说:“现在南边的形势,你也知道。九丘一直都是我朝炎的心腹大患,一日不除、我一日都安不下心来。大泽跟九丘的关系,你也清楚。我现在召百里誉过来,是打算跟百里氏联姻,提前稳固住朝炎跟大泽的关系,免得将来他又左右摇摆。”
青灵心头一紧,不觉攥紧了茶杯,“父王是说……百里小姐……”
洛尧曾说过,凝烟身份特殊,有资格娶她的人,必是未来的皞帝。如果父王让她嫁给慕晗,那言下之意就是……
青灵提着口气,准备随时出言反对。
谁知皞帝却说:“嗯。我原本打算,以王后之仪迎娶百里凝烟……”
青灵被哽在喉咙间的气呛住,大声咳嗽起来,“什么……父王你……咳,咳……”
她喝了口茶,止住咳嗽,不可置信地盯着皞帝,“我以为……父王一直想让百里小姐嫁给慕晗。”
皞帝淡淡地点了下头,“以前确实这样想过。”
只不过,慕辰被废一事,让他意识到方山氏的权势地位已经大到了可以威慑王权的程度。东陆四大世家本就各霸一方,势力盘根错节,如果再让事事听命于母亲的慕晗娶了百里凝烟,只怕这朝炎的王权,就永远握在了世家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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