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涌动，六家之人尽站上墙头，紧张而畏惧地看着与夜色化作一体的洪流。
箭矢破空声响起，但除了落在金甲之上的撞击声外，少有沉闷声响起。
常戚挥了挥手，逐北军分开，近百重甲大汉扛着一破城锤从军列中走出。
“砰！”
响彻天际的撞击声响起，那卜家重金打造的大门颤抖了下，将灰尘震落，让严丝合缝的大门连接口缝隙变大几分。
“落石与横木！”
“将金汁往下抛！”
卜仁被搀扶着站稳身体大吼着，现在他彻底没了等待的心思，再怎样他也不可能将自己家构建出堪比一城的防御，这种情况下，再来上十几锤子，这大门一破，他就是想跑也没机会了。
恨恨地看了眼勾家之人所在方向，卜仁与同样惊惧藏于人后的郝正道等人目光交汇，伴随着人群涌动，火光晦暗间，好似有一些人涌来，又好似有一些人消失不见。
勾自守坐在轮椅之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卜仁等人。
他直觉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但在人群中却又能找到本人等人的声音，还能听到他们混在嘈杂声音中的怒吼之声。
“卜仁这些家伙胆子这么大，这个时候还坚守在此，真打算负隅顽抗不成！”勾自守低沉着声音自语道。
他身后的张薇仔细观察了卜仁等人身影，若不是早有安排，她还真看不出来这些人有何不同之处。
外貌，情绪，声音都与真的本人无异，恐怕就是死了，被仵作验身后都不一定能找出不同来。
“夫君你训练的那个替身死士能做到这种程度吗？”张薇带着丝笃定地向勾自守问道。
在世家大族中，培养替身死士已成定律，勾自守自然也没落下。
这种替身死士的培养，除了形态的模仿，还有往日生活的同步。
吃穿住行，待人接物，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甚至于在外形和谈吐相似之后，这些替身死士还会放出来，代替其主人处理些日常事务，培养他们待人接物的气度。
勾自守因为淫乱无度，偏又是个占有欲极强之人，所以他替身死士的培养一直都不合心意。
而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旁人更不会主动与他说起。
甚至于与卜仁等人打交道之时，勾自守都无法完全确定，站在自己身前的到底是不是他们自己。
“不……不会吧。”勾自守目光闪烁道：“如今逐北军合围，四门封闭，这苏复明显是要行绝杀之事。”
“他们就算是以替身行金蝉脱壳之计，也断不可能离开宁安城中。”
张薇一笑，看向屠良骥等人离开的方向，直接将勾自守心思点明道：“夫君你心中已知那种可能，何必再装懵懂了。”
“除了暗道之外，卜仁他们还有什么方法离开这里？”
张薇话音一收，略带疑惑地继续说道：“只是让我不解的是，他们有方法逃跑，为什么要坚持到此刻？”
“为什么要鼓动这些乱民叛乱，为自己再添重罪？”
勾自守论智谋和心性或许比不上自己的妻子张薇，但论对卜仁等人的了解，张薇差他就太远了。
“还能有什么原因，除了卓家他们的命令外，还有什么值得卜仁他们如此冒险。”
勾自守眼中精光闪烁，语气中满是确定道：“苏复如此不管不顾，而卜仁明摆着用这十多万乱民的命来污苏复名声。”
“必定是卓家出事，京中……如萧丞相所属，要对卓家下手。”
“为了自保，卓家想要将一些手脚断干净，尽力减少损失罢了。”
张薇略显惊讶的看了勾自守一眼，没有被情绪左右的勾自守才终于有了点大世家之主的感觉。
“我先传信苏复，让他做好准备，卜仁等人断不可活下去，他们不死，我……和孩子们想要活下去，可就难了！”
虽然苏复承诺自己以太平公主护她周全，但太平公主怎么用她，什么时候用她，有多信任她这都是未知之数，所以为了降低自己存在感，今夜必须要死足够的人。
死足够多的世家之人！
这样方可为她和勾家活下去的人隐于人后。
勾自守猛地抓住张薇的手，按照两人计划，城破之后，他勾家死伤无数，而他也被逐北军所擒。
张薇和他那些儿女也会出现在苏复的死亡名单之上。
自此以后，他成为苏复手中的利剑，将卓家定罪于丰京，而张薇则带着他的儿女去往江南府，受太平公主庇护。
“我知我先对不起你，此次分离，我们怕是阴阳两隔。”
“我盼你好，知晓你之手段，必能在权力空置的江南府大展拳脚。”
“我只愿你，对……其她人所出，视为路人，放他们过个普通人的日子。”
“你……可以答应我吗？”
张薇目光微动，沉默片刻后将手从勾自守掌中抽出，似答非答道：“我只会选择最安全，最有利的一条路。”
“我可以死，但我的孩子一定能活下去！”
勾自守凄笑，看着张薇离去的背影，他不知是该感谢张薇给自己留下半分希望还是恨她的绝情。
勾自守笑着挥了挥手，原本一致对外的六家之人，立刻生乱。
滚油，金汁飞溅，刀光闪烁，厮杀声四起，而那城门也紧接着打开。
不顾“卜仁”等人的惊恐谩骂，勾自守看着朝着自己围杀而来的五家私奴，他自张狂大笑。
“屠良骥那个软蛋都有勇气当一回真男人，难道我勾自守就没有？”
勾自守从轮椅上站起，在一旁勾家死士的搀扶下，抽出一把刀，此刻的他眼中满是无畏，任何人对上他这双眼睛，都不会怀疑他舍身挥刀的勇气！
常戚从卜家大门走入，随手一刀就从一旁偷袭而来的人头颅斩飞，随即又抬起金属战靴，朝着脚下尚有一口气的人胸口踏下。
“咔咔”，骨裂声响起，常戚目光搜寻着目标，最后定在倚在墙角艰难支撑的勾自守身上。
“不弃刀兵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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