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洁尚在看地形堪舆图,闻言从中抬起头,见她抱着轻裘,面色淡然又温和,心中一软,便伸手将轻裘接了。
“阿姊先去歇息吧。”
卫亦舒拿了烛火过来,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坐在一旁。
他也不再催促,继续低着头看着地图,一遍一遍的试图找到可退之路,又被自己一遍一遍的给否了。
数十遍之后,他脸上隐约怒色,忽而将地图上的物事尽数挥了,闭上眼,面容隐在阴影里,让人只看得清他脖颈间凸起的青筋。
良久,他好似才回过神来,想起她还在这里,便睁开眼,将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好,然后牵着她往内室去。
“安置吧。”
到了床上,他便伸手去摸她的脚,察觉到一如既往的冰凉,便放在了自己的胸前捂着,“阿姊往后不必等我,泡了脚就直接睡。”
若是从前,她等他是应当的,也是极好的。
人心变化之快,就连自己都察觉不了。
卫亦舒不大自在,要将脚抽回去,沈素洁难得生了两分逗弄的意思,说什么都不肯松,然后在她挣扎之际,伸手将她发间的钗环取了,看着缎子似的青丝散开,便觉得无比的畅快。
“你给我松开!”
沈素洁觉得差不多了,见她怒色满面,方才松开手,将她裹在被子里,然后挤在她身旁拥着她。
“阿姊近日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她闭上眼不答话,沈素洁便不再开口。
第二日清晨,身旁就已经冷了,只是在她脚边放着一个汤婆子。
卫亦舒怔愣片刻,还是喊了如意进来。
“每隔几天就要赶一次路,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个头。”
如意小声抱怨着,眼睛却只往外面瞧。
机警得厉害。
卫亦舒拍拍她的手,嗔她道“你别管这些了,我想吃浮元子了,你给我做一碗来,好不好。”
如意叹了口气,“再喜欢也不能天天吃。”
说是这样说,还是去了。
卫亦舒这才将一个匣子拿出来,将自己的那些首饰塞在里头,看到里面装得满满当当,方才觉得放心。
沈玉荷过来时,她正在窗下看书,娴静从容,当下便笑了笑,“姊姊好兴致。”
卫亦舒闻声抬头,见她来,也只是点点头,不再言语。
沈玉荷微微侧身,将卢文昭扯了过来。
“姊姊与卢文昭也算是旧相识了,不妨叙叙旧。”
卢文昭却是巍然不动,站在门口像是一根木桩子。
两个人的气氛怪异,卫亦舒没有掺和,只是静静望着。
这一次卢文昭脸上依旧戴着面具,昆仑面具下,依稀看得见那一颗红痣。
一双极漂亮的眼睛里不复当初见面时的流光溢彩,眸色深沉又压抑。
卫亦舒移开眼,看向了窗外的枝丫。
沈玉荷不知摁到了哪一处,卢文昭便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郎君请进来说话吧。”
卢文昭这才抬脚进来,只是步子迈得极小,像是没什么力气。
沈玉荷等他进去了,方才进来。
她身上依旧穿着男装,干练又冷冽。
“姊姊身边有安升景和许志越,我就索性将他送过来与姊姊作伴了。”
卫亦舒猜出大概,只说了声好,便不再作答。
沈玉荷却是侧头看向了卢文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又温柔娇俏起来,“你好好陪着姊姊,只要你乖顺,我不会对卢虚灵做什么。”
话说完了,她便起身离开了。
屋内的婢女依旧站在角落里,好似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卢郎君不如取了面具,喝杯茶水。”
卢文昭默然许久,方才伸手将面具取下来。
比起初见时的精致文雅,此刻的卢文昭无疑是狼狈的,惨白的脸色和没有神采的眼眸让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寂寥黯然。
卫亦舒将茶水递到他面前,尔后拿了一本书放在他面前。
“多谢。”
他一低头,脖子上的几道伤口就露了出来,卫亦舒不忍细看,忙移开了眼。
“我以为卫阿姊会骂我几句。”
卫亦舒不解,卢文昭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神伤到了极致。
“卫阿姊这些时日可还好么?”
问完了,卢文昭又道“我已是无颜去见父兄,阿姊只是女流,被胁迫至此,乃是身不由己,切切珍重自身。”
卫亦舒一时无话,片刻后才扯了些笑意,“卢郎君亦是被哄骗欺瞒,生死之事不过是一念之间,总要昭明日月才是。”
卢文昭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算不得多么熟稔,加上这样的境地和环境,更是相顾无言。
卫亦舒本想继续看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卢文昭似是有所察觉,便主动提起了江全的事。
“我许久不知外界的消息,阿姊可以说说么?”
卫亦舒心中斟酌着,他露出一抹了然的浅笑来,银白单薄的澜衫将他的面容衬得更白了些,浅笑间,恰如冰泉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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