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确定要去？"訾晨辉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阳光透过车窗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小叔说那个特展今天人很多。"
自从杜薇前天在排练厅见过那本《永乐大典》摹本后，四百年前的记忆就像决堤的洪水，不断冲刷着她的梦境。
"你小叔特意邀请，不去反而奇怪。"她望着窗外飞逝的梧桐树影，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再说我对明代文物确实感兴趣。"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訾晨辉突然倾身过来，带着檀香的气息拂过她耳际。杜薇下意识绷紧身体——这个动作太像记忆中那个锦衣卫百户俯身检查她是否藏匿密信时的姿态。
"安全带松了。"他轻声说，指尖掠过她锁骨时顿了顿，"你在发抖？"
杜薇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无意识地攥紧裙摆。她勉强笑了笑："空调太凉。"
訾晨辉深深看了她一眼，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羊绒面料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墨水味，是他在古籍修复室工作时常沾染的气息。
"明代金银器特展在三楼。"他重新发动车子，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展品里有套教坊司的银镯，小叔说和你的传家宝很像。"
杜薇的指甲陷入掌心。教坊司的银镯都有特殊标记，如果展品真是当年那批...
博物馆前广场人潮涌动。訾晨辉护着她穿过人群，手掌始终虚扶在她腰后。这个保护性姿势让杜薇想起万历七年的上元节，年轻的锦衣卫也是这样，用身体为她隔开拥挤的人流。
"晨辉！这边！"訾文林站在安检口挥手。他今天穿着藏青色中山装，胸前别着研究员证件，金丝眼镜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安检仪器的嗡鸣声中，杜薇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X光机仿佛变成了诏狱的刑具，金属探测门化作锦衣卫把守的朱漆宫门。她踉跄了一下，被訾晨辉稳稳扶住。
"低血糖？"他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剥开糖纸递到她唇边，"早上让你吃早餐又不听。"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杜薇注意到訾文林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互动，镜片后的目光让她想起解剖台上的无影灯。
特展厅光线幽暗，玻璃展柜里的金银器在射灯下流转着冷冽的光芒。杜薇的视线立刻被中央展柜吸引——那里陈列着一对雕花银镯，旁边说明牌标注着"万历年间教坊司制"。
"据说这类银镯内侧都刻有编号。"訾文林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杜小姐的传家宝可有什么特殊标记？"
展柜的玻璃映出三人扭曲倒影。杜薇看见自己苍白的脸，訾晨辉微蹙的眉头，以及訾文林似笑非笑的嘴角。
杜薇站在博物馆明代文物展柜前，指尖微微发颤。玻璃柜中那对银镯在聚光灯下泛着冷光，内侧那个模糊的"十"字刻痕刺痛了她的眼睛。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
"杜小姐对明代首饰很感兴趣？"一个温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訾晨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目光在她与展柜之间游移。
"只是觉得做工很精致。"她勉强笑了笑，心跳如擂鼓。訾文林来了之后，她就开始做那些奇怪的梦——身着红衣在烛光中起舞，锦衣卫冰冷的刀锋，还有那个在暗处窥视的身影...
"这是万历年间教坊司的物件。"訾晨辉指向说明牌，"据说属于一位叫杜十娘的舞姬。"他的指尖在"杜"字上停留了一瞬。
杜薇眼前突然闪过画面——铜镜里浓妆艳抹的脸，手腕上沉甸甸的银镯，还有窗外那双如影随形的眼睛。她踉跄后退，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小心。"訾晨辉扶住她的肩膀，掌心温度透过薄衫传来。杜薇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莫名感到一丝安心。
"杜小姐脸色很差，要不要去休息区坐坐？"
"我没事..."她话音未落，展区另一端突然传来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位白发老者拄着犀角杖缓步而来，深灰色中山装上一枚翡翠袖扣闪着幽光。
"是我父亲。"訾晨辉低声道，手臂却不着痕迹地挡在杜薇身前，"没想到他今天会来。"
杜薇的血液瞬间凝固。老人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展厅，在与她视线相交的刹那骤然紧缩。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战栗感爬上脊背——和梦中一模一样！
"这位是？"訾文林已经走到面前，杖尖在地砖上敲出清脆声响。
"杜薇，古籍修复师。"訾晨辉介绍道，声音比平时低沉，"正在帮我们鉴定一批新收的明代文献。"
老人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翡翠袖扣："杜...十娘？"他故意将姓氏拖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杜薇读不懂的情绪。
"您说笑了。"杜薇强自镇定，却感觉袖中银镯突然发烫，"那是展柜里舞姬的名字。"
"是吗？"訾文林突然指向她身后，"那你能解释为什么对这支簪子如此熟悉吗？"
杜薇这才惊觉自己无意识走到了配套发簪的展柜前，指尖正隔着玻璃描摹簪头的并蒂莲纹。冷汗浸透后背——这种宫廷禁制的纹样，现代图录上根本不会有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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