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皱巴着脸回头,见着他朝自己走来,忙紧挨着曾寂靠着,苦大仇深道:“也不知那司马光如何写了那么多生涩难解的东西出来,侄儿读得甚是吃力。”
“律儿说得也有些道理。”曾寂伸手揉了揉沈律头上的发髻,笑道。
沈律抬头,甚是仰慕,心头不禁想着若是曾叔叔是自己三叔就好了。
三婶温柔,曾叔叔也温柔,那自己每日过得多快活啊。
沈谦目光晦暗,看着沈律嘴角泛起的痴笑,冷声道:“书里难道没有注释?去,抄十遍。”
笑意戛然而止,嘴角也跟着垂了下去,巴巴望着沈谦摇头,无声抗议。
沈谦瞧着他仍然紧抓着曾寂衣袍的手,徐徐道:“抄不完,打手心。”
瞧着沈律摇头晃脑的,沈谦这才露了笑,自己这侄儿若是不抄书就难懂书里的深意,也是颇为难自个儿了。
亭外玉兰开得正好,亭中两人对坐下棋,寂静无声厮杀。
曾寂瞧着沈谦今日下手忒狠,真是退无可退,防不胜防,索性认输道:“罢了罢了,你今日是不顾情面了。”
沈谦眉头挑了挑,修长的手指将黑白子区分开,而后抬额道:“再来一局。”
势必是要杀个痛快的模样。
沈律在屋里抄书,偷偷看了一眼三婶与曾家婶婶在院子里绣花,起手回落倒是有趣。
鸟鸣树间,花开正好,沈律笑着靠在太师椅上看着朗朗晴空,不知不觉就熟睡过去。
四、教子
又是一年秋来,沈复已满五岁。他三岁时就读者百家姓启蒙,到如今已将诗经倒背如流。
家学里的兄弟侄男哪里比得过他,因而近些时日就有些飘飘然了。
这日在家中,沈谦翻着书时,瞥了一眼坐姿散漫的儿子,轻咳了咳:“夫子教的课业可都记下了?”
“儿子去岁就记下了。”沈复自得一笑。
沈谦将手上的书覆上,而后了然点了点头:“倒是我小瞧你了。”
沈复如今是没见识过自家父亲的手段,因而只当他是在夸奖自己,傻傻的咧嘴笑:“儿子聪慧嘛。”
“你二哥去岁中了举人,如今在玉京国子监里头读书,你今后想不想去?”
自然是想的,他这般天资聪慧,本就该是去国子监读书的料。
见他点头,沈谦温和一笑,而后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句““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沈复一瞧,当即答道:“此句出自论语颜渊篇,说的是鲁哀公问有若,遇到饥荒,国家用度不够,怎么办?有若答,用彻法?鲁哀公听罢反问,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有若回,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见他答得流利,沈谦颔首道:“那你可知何为彻法?”
“父亲讲过,彻法是周代时的赋税,百姓耕作九份私田,另耕作一份公田为国税。”沈复利落答道。
沈谦虽心头欢喜自己儿子聪慧敏捷,可面上依旧只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鲁哀公之问,你当如何解?有若此言又当如何解?”
这倒是真的难住了沈复,他如今只有五岁,虽说天赋过人但所学所知,不过是知其然,尚不知其所以然。而沈谦这题明显是按着春闱秋闱来问的,因而此时沈复才面露难色。
沈谦这才严肃起来:“这是我当年科考的题,我有一同窗破题答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承题为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我觉得他答得甚好,甚妙,复儿有何感想?”
沈复支支吾吾,脸颊也红透了,瞧着窈娘进来送甜汤,当即委屈道:“娘,爹爹拿科举来考教我。”
他本以为这次还能如先前那般,自己告状,娘亲护短,爹爹认输,可这次却不同往昔。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爹爹这是让你戒骄戒躁,好好读书。你如今会背会写,可却不知道这背的写的其中深意是什么,那说白了就是照本宣科,没有自己的见解。”窈娘说着话就舀了一碗甜汤递给沈谦,而后才摸了摸沈复的头道:“可你爹爹在你这个年纪时,不仅能写诗还能作赋写文章,早就是江南出类拔萃的神童了,他那时可没有像你这般自满。”
沈谦一口甜汤梗在喉咙,宠溺地看着窈娘。
“神童?”沈复喃喃道,好像大家都是说他聪慧,从没有人说他是神童。
紧握着手上的狼豪,使劲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儿子也要和爹爹一样。”
夫妻两个背着儿子,眼神对视,笑里也带着旁人看不明白的深意。
夜里风静,沈复念叨着民富君富入了梦乡,沈谦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瞧着窈娘在窗下看话本,伸手就将写满了爱恨情仇的本子抽出,看着上头写的西厢记,笑道:“娘子若是喜欢这些悱恻缠绵,不如为夫来教你?”
床幔落下,屋里留着一盏烛火映照,照着身旁的妻子甚是妩媚。
沈谦喉咙滚了滚,而后如江南烟雨般,细细密密将化不开的情意,深深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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