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端梦闻言闭上双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像极了琼华院井台上凝结的霜。
她知道,这位小叔叔也许没有说谎 —— 可她更知道,燕王府的 “默许” 背后,藏着多少权衡:或许是用她的活路,换吴天翊在圣前挣个 “手足情深” 的名;或许是留着她这条活口,好让朝堂看燕王府 “大义灭亲” 的戏码。
见楚端梦垂首不语,吴天翊轻轻扶住她的双肩,声线里浸着少见的温软:“嫂嫂可愿信我?您是我唯一的嫂嫂,兄长可是为了燕王府战死沙场!如今他仅留你与文儿在这世上,你须记得 —— 这个燕王府里除了父王,还有小弟这个男人!”
吴天翊指尖微微收紧,素白中衣下的肩胛骨硌得他掌心生疼,却更觉心口发烫:“天能塌,地能陷,唯独燕王府的女人不能被人戳脊梁骨!”
此时少年人忽然提高声音,惊得博文抬起泪汪汪的小脸,“若有人敢往你身上泼脏水,除非整个燕王府的男人都死绝了!”
楚端梦闻言猛然抬头,眼底因激动而泛起细碎的水光,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她的唇瓣哆嗦着开合数次,却发不出半丝声响,唯有指尖痉挛般攥住吴天翊的袖口,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怀中的博文被这骤然的动静惊醒,抬起藕节似的小胳膊去够吴天翊的脸,奶声奶气地喊着 “小叔叔”,口水顺着嘴角滴在楚端梦素白的衣襟上,洇出小片水痕。
“你…… 何苦……” 她终于挤出半句话,尾音却被哽咽绞得破碎。
此时的楚端梦是万分懊悔,她记得眼前这位少年在出征前可是万分叮嘱自己,可自己呢?竟鬼迷心窍地相信自己的父亲阿鲁汗,以为这样就能将这位少年逼入绝境,进而为自己儿子获取那泼天的富贵!
可是如今似乎所有的事都如这位少年所预料的那般!
即便如今她也不敢奢望眼前这少年所说的能做到,毕竟自己之前可是实时想置他于死地。
自夫君战死后,她的心就像被鬼蜮蒙了眼 —— 总觉得眼前的少年是横在儿子前程路上的障碍!
“我……”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博文在怀里不安地扭动,她这才惊觉自己攥住孩子的力道太大,慌忙松了松手臂。
“嫂嫂,您不必说了!” 吴天翊忽然开口,声线平静得近乎冷硬。
他垂眸避开楚端梦泫然欲泣的目光,袖中羊骨笔却因指节用力而深深压进掌心:“您只需安心将养,其余事交给弟弟我!”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博文头顶柔软的胎发,语气稍缓:“文儿还小,离不开母亲!”
旋即转身吩咐环儿:“ 我等下会去跟父王和母妃说,从今日起,琼华院一应用度按本王府嫡妃规格供给!若再有人敢嚼舌根 ——”
少年人目光扫过廊下藏头露尾的仆妇,狼首兵符在腰间泛着冷光,“本王的军法,不介意用在宅斗上!”
说罢,他深深看了眼这个曾在燕王府叱咤风云的女人 —— 昔日挽弓能射落天边雁的楚端梦,如今竟像被折了翼的雀,蜷在褪色的湘妃竹榻上。
吴天翊喉间动了动,最终只化作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大步走出房间,披风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细不可察的尘土。
楚端梦望着那道挺括的背影,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这个曾被她贬作 “斗鸡走狗的纨绔” 的少年,此刻却走得掷地有声,肩甲上的狼首纹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北疆雪地里巡弋的头狼。
她张了张嘴,想唤一声 “翊哥儿”,舌尖却像被晒干的棉絮黏住,唯有唇角剧烈抽搐,扯动出比哭更难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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