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穹顶如同被挤压,聚合、流动,直到隆起了一轮新星。
银白色的太阳缓缓升起,银色天光如液体倾泻,在林海之上无声扩散。
重力、风向、……潮汐,全部开始向新生的太阳偏移。
那轮旋转着的天体正在缓慢吞咽。
它吞下所有的碎星、咒语、祷词、名字、意志与语言。
“上”与“下”的方向偶尔会更换,光影失去边缘,事物的存在开始失去确切轮廓,只剩波动和余响。
而密林中,梦境核心剧烈振动,像是这颗新星的孪生心室,正与其共鸣、共振、共呼吸。
星榆靠在一棵古老的树旁,仰头看着那正在缓缓旋转的光源。
“它在吃你。”
密林轻声在她耳边呢喃,风穿过千层叶脉,每片枝叶都微颤着重复那句话。
“你不阻止它吗?”
“它连我们也要吃掉的……那我们就不会再认得你了。”
星榆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一根试图缠绕上她脚踝的藤蔓立刻像做了错事一样悄悄缩回原处。
密林一直在说话,从始至终。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有太多模糊不清的低语与破碎残响,但也总有几句,是清晰地、执拗地,一直在叫她。
有的对她冷嘲热讽,也有的向她祈求。但无论如何,这些东西认识她。
星榆问:“你什么时候认识我?”
她之前一直以为,清扫者这样的东西与她相熟,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流着不属于人类的血——但现在看起来未必。
就像密林与她亲近,却称这些与自己相似的信徒为入侵者。
问题落下,密林沉默。片刻后,树海开始低声呢喃,像在梦中自言自语。
“……什么时候……?”
“你一直都在啊……”
花朵张合,苔藓蠕动。不同层次的生物像在试图组织语言,又像根本不理解这问题的含义。
终于,有一声稍显清晰的呢喃从深处传来:
“在你还没有名字的时候。”
星榆侧头,似笑非笑:“那又是什么时候?”
密林没有直接回答,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杂乱的重复:
“一直。”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回声渐弱,仿佛被从天而降的光缓缓吞没。
白色的光线仍在进食——时间、声音、血肉、意志。
走进梦境核心的人们,被彻底拆解和食用。
但所有人都以相似却不相同的模样,重新从己身中出生,银白色的肢体映出柔滑的辉光——没有名字,没有记忆,只有编号。
“001”、“002”、“003”……无人教学,但新生的子嗣从未无知。
生物顺着无声的秩序自行命名、分散,仿佛出生即知命,去密林猎食,去完成彼此的任务。
一起的像持续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毕竟时间也在此坍缩。
梦境核心吸食肢体、重力与命运,而新生的恒星更耀眼一分。
光线倾斜下来,穿过林顶,照亮地面上正在褪壳的人类与爬出的银白生物,也照到了星榆。
有点刺眼。
她挡了挡光。
这里发生的事情显而易见。
人类被剥夺了记忆,被重塑为只剩下对“族群”与“主”的忠诚体。没有如愿成为迷途者,而是成为了闻所未闻的“不迷者”——当然,也许这名字也不重要了。
银白的光路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与意志里,不需要语言就能清晰传达目标:“越过围墙”?或是别的什么?
总之,就是这样。
星榆站着,思考着——如果她真的在思考的话。
她究竟算什么?
推动了什么?
还是其实一切都没改变,只是让既定的事情提前发生了一点?
也许,她的确略微偏转和促成了什么事情。但进程本身,好像并没有真正偏离原轨。
无从得知,也不重要。
她只是随心所欲地做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在这个结局已经注定的故事里,留下一个似乎不该在此出现的选择。
就在这时——
“这里是Terra-1,行动组全员就位,开始部署。”
一道稳定、冷静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星榆偏过头,目光投向声音来源。
数名身穿棕色制服的执行者正穿过树丛,动作严谨,显然不是这片林地原生住民。
每人身上都挂着一整套星榆并不认识的复杂仪器,整装齐备。
她们靠近梦境核心的边缘,开始在地面打入探针。
“锚点定位中。”Terra-2通报。
清脆的“咔哒”声响起,探针发出一道道直冲天际的蓝色光柱。高空中,一颗颗蓝色光点启动,宛如透明星网在林中展开。
——哦,原来那是无人机。
星榆想。
蓝光浮动的地方,天空迅速从银白恢复至黯黑,扭曲的空间边缘也逐渐稳定,不再像涡旋那样剧烈聚拢。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剧烈引力正在被一寸一寸地抹平。密林重新服从了它本应遵循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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