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恭顺地走上前来磨墨。
皇帝见她虽只着寻常宫女服饰,但容色俏丽,眼含秋水,当真人比花娇,磨墨的一双手虽皮肤粗糙了些,却是十指纤纤,骨节分明,袖子微微抖动,却露出一点烫伤的疤痕。
皇帝问:“你手上这是怎么烫的?”
魏嬿婉如受惊小鹿般抬头,又恰到好处弱柳扶风地跪下:“这是伺候嘉贵人时,举着烛台,自己不小心被烛泪烫伤,虽蒙皇后娘娘赐了药膏治好伤处,却留了疤痕,污了皇上的眼,奴婢该罚。”
皇帝想着如此美人受此磋磨,大为心疼,当即让人取了一罐洋药面来,赏了嬿婉:“这是西洋上供,可以去除疤痕的药膏。”
嬿婉一脸受宠若惊的神色,盈盈一拜:“奴婢谢恩。”
皇帝更觉得她可怜可爱,神色和煦道:“你到了长春宫,平素是当什么差事啊?”
嬿婉道:“皇后娘娘不弃,让奴婢伺候和敬公主,现下教公主打络子。”
皇帝道:“你还会打络子?”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朕倒是想起来了,永琏得了嗽疾那会儿,大阿哥赠了一个五彩线平安结缀着和田玉,说那平安结是他宫女特意为二阿哥打的,有祈禳消灾之效,可是出自你手?”
嬿婉怯怯道:“二阿哥那会儿病着,奴婢看大阿哥十分忧心,便想了这个法子,一点不登大雅之堂的民间俗物,皇上至今记得,奴婢诚惶诚恐。”
皇帝笑道:“东西是俗了些,难得的是你有对主子的一片心。”
嬿婉道:“奴婢家中落魄,见识也少,什么都不会,皇上皇后娘娘有宽厚心胸,不嫌奴婢粗俗,奴婢唯有诚心事主而已。”
皇帝却道:“你年纪还轻,不会可以学,朕也可以教。”
嬿婉一看将要成事,心如擂鼓,面上仍是怯生生道:“皇上既有教无类,奴婢斗胆请教。奴婢是新近伺候皇后娘娘,娘娘的插这瓶花,比奴婢之前所进献的那瓶花好看许多,可要奴婢说出其中道理,奴婢愚钝,实在不能明白。”
皇帝便问:“你之前进献的是何种花啊?”
嬿婉道:“奴婢之前听慎嫔娘娘之命,为娘娘们万春亭之会献瓶花。奴婢想茉莉凝神,便选宝珠茉莉,又想春季正是百花齐放之时,便选了一个花卉纹胭脂紫轧道珐琅彩直颈瓶,想着颜色艳些,才衬诸位娘娘。不过后来,那些茉莉谢了,皇后娘娘又让改插栀子了,奴婢倒觉得换了栀子好看些,可还是不通其中深意。”
皇帝失笑:“斋瓶宜短小,否则与家堂香火何异?那直颈瓶足有近一尺高,宝珠茉莉不过铜钱大,如何衬得出来?何况茉莉色浅淡,胭脂紫太艳,还有花卉纹样,岂不是喧宾夺主。唯有栀子花朵大而舒展,才能压住这瓶子。皇后等茉莉谢了才换了栀子,可见她也觉得不合适,只是她素来宽厚,不想让你下不来台罢了。”
嬿婉飞红了脸,道声:“奴婢惭愧。”
皇帝又道:“皇后这瓶花,选的就很好。《瓶史》有载,瓶花最好用江南人家所藏旧觚,青翠入骨,砂斑垤起,可谓花之金屋。其次官、哥、象、定等窑,细媚滋润,皆花神之精舍也。康熙年间有些仿古瓷器,此瓶便是仿定窑,虽不是真正的定窑瓷器,但也有其古意。朕方才赏皇后名窑瓷器,就是这样道理。
且这花为黄、紫二色,《瓶史》亦载,牡丹在瓶花中为一品,更以黄楼子、紫蝴蝶为佳,这通草花,恰是仿的这二种花。那瓶子釉面过于光亮,不如真正的定窑瓷器一般柔和,也无甜白釉莹润如凝脂,又有温柔甜静之感,可这紫花恰能压住这光亮釉面,黄花又能使瓶花整体颜色不过于沉闷,也显雍容华贵,反而更是相得益彰。”
嬿婉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皇后娘娘选此花与瓶是有这等讲究,果然只有皇上这样风雅清俊之人,才能闻其雅意,奴婢这样笨笨的人,学一辈子,都学不到皇上与皇后娘娘分毫。”
皇帝被捧得十分高兴,道:“肯上进,就是好的。进忠,赏魏嬿婉金嵌珠石累丝香囊,今晚由她伺候朕吧。朕把璟瑟的侍女调到身边,该好好安慰安慰她。把那尊铜镀金珐琅楼攀杠人钟赏给璟瑟吧,那钟可出小人报时,有趣些,是她这年纪会喜欢的。”
进忠带了嬿婉下去,在门口道声恭喜,又折返回去。
嬿婉深深呼吸,这才稍微平复心情,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背冷汗一片。
进忠将皇后的奏报呈送皇帝,又传来一并暗中跟随进忠而来的粘杆处拜唐阿。
皇帝心情正好,只是看到五阿哥需要用熊胆粉,又有些不虞,道:“五阿哥虽是受生母所累,未免太娇弱些。这才几个月就要这样名贵药材吊着,长大了如何摔打历练,成为合格皇子?”又看到皇后派来四名太医,既让他们为慎嫔安胎,还是来为皇上请平安脉的,还说八月炎热,今年又多雨水,恐有湿热邪气,皇上还是要保养身子,若有什么不舒服,要尽早传太医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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