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眼珠子一转,特意将长安令杜衡安排在末席,那身洗得发白的藏蓝官服,在满座锦绣之中格外扎眼,就像一只混入凤凰群中的麻雀。
子墨不经意间瞥见杜衡腰间磨损的银印,又想起白日所见坍塌的明渠,心中暗自思忖,这本该是长安令的管辖范畴......
“司隶大人请看,这才是真正的《璇玑图》。”
林枫站起身来,拍手唤出十二名舞姬。她们腕间兹石镯随着舞步碰撞,发出奇异的音律,仿若来自远古的神秘召唤,让人心神荡漾。
清河崔氏家主崔亮见状,适时地站起身,解说:
“此乃用骊山兹矿炼制的九音石,唯有大司空府匠人能琢。”
子墨一听骊山兹矿四个字,原本平静的双眼瞬间放出骇人的光芒,好似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两团火焰。
他冷冷地对着林枫言道:
“京兆尹林大人,二十年前,黄河缺堤,百万灾民中的十万劳工,可是这清河崔家用以工代赈为名,骗去开采兹矿而全无踪迹的吗?”
子墨声言色厉,满脸愤然!
林枫当场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战战兢兢地说道:
“请司隶大人明鉴,属下是建武四十八年才上任京兆尹之位。
前任京兆尹刘欢,在建武三十八年收取前朝余孽王氏家族大量贿赂。王家假借赈灾之名,骗取十万劳工去骊山开矿,那些劳工最后全部惨死。
此事在建武四十三年被圣上知晓,前任京兆尹被抄家灭族,以正国法。”
清河崔家崔亮也赶紧跟着跪下磕头,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大声说道:
“也请司隶大人明鉴,我崔家也是在王家覆灭以后,由大司空鲂旻大人安排接手此矿开采之权。
同时我们每年也要向朝廷上缴税金十万两银子。
大人,这事和我们崔家真的无关啊。再说这骊山兹矿如今也都关闭了,已成了一座废矿。”
说完,不停地磕头,额头都磕得红肿起来,像一个熟透的番茄。
子墨心里雪亮,暗自忖道:
“这清河崔家定然是和那九幽会有很深的关系,昨天骊山兹矿深处仍然在运转,蚩尤的分身还在吸收兹石的巨大能量。”
想到这里,子墨并不说破,反倒觉得这崔家是一条查明真相的重要线索。
这时,城门校尉郑先能一看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崔亮你这狗东西,竟敢搅了大人雅性?还不谢司隶大人饶恕你冲撞之罪?”
崔亮一听,如获大赦,赶紧请罪,而后灰溜溜地落荒而退。
林枫赶紧斥令舞姬退下。
邓星彩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突然,她轻笑出声,鬓边金步摇轻轻晃动,扫过林枫案几:
“京兆尹说笑了,妾身上月才在太司空府见过同样的镯子。”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轻点正要退下的舞姬皓腕,
“这嵌玉技法分明是光禄勋丞朝志的手笔,可惜...”
故意拖长的尾音里,舞姬腕间晶石突然显出蛛网状裂痕——原是米灵的噬金蛊钻入了镂空纹路。
林枫手中耳杯猛地一颤,酒液不受控制地在杜衡袍角溅出暗痕:
“长安令怎的如此毛躁?”
显然是在掩饰自己因为紧张而洒落酒水的行为。
这话引得满堂窃笑。子墨却注意到杜衡始终紧攥的笏板,那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修缮城墙的预算。
酒过三巡,舞姬们击筑而歌。乐师抬上的焦尾琴竟以晶石为徵,弹拨间,黄河水纹隐隐浮现,仿若将黄河的磅礴气势都融入了这美妙的琴声之中。
苏叶坐在子墨身旁,手中的乾坤扇在案下轻点三下,米灵立刻心领神会,抚掌赞叹:
“好一曲《河伯》,听闻崔家在陈留有艘龙骨商船,吃水比官船还深三寸?”
满座骤然寂静,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陈留漕运正是大司空鲂旻嫡系掌控,那商船运的实为晶石原矿。
崔亮干笑两声,想要上前辩解,却又怕重蹈前面的覆辙,显得非常尴尬,只能不断地用眼神征求林枫的意思。
忽闻杜衡起身敬酒:
“下官...敬司隶大人革新之志。”
他颤抖的双手捧起陶碗,粗瓷与满案琉璃盏格格不入,更显得他寒酸窘迫,就像一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林枫冷笑一声,嘴角上扬,带着一丝嘲讽:
“长安令这是拿赈灾粥碗待客?”
话音未落,杜衡袖中突然滑落卷帛,子墨身后的子棋眼疾手快,闪电般抄入手中——竟是盖着京兆尹印的克扣工料批文!
“下官失仪!”
杜衡脸色煞白,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向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子墨却俯身扶起他,指尖拂过卷帛上的朱批:
“长安令这笏板刻的《考工记》,倒比某些金玉其外的物件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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