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溟转回头，更紧地握住她的手，继续渡入龙元。
“阿渊，快点好起来……本尊总觉得……有点不安心……”
他低声说着，龙尾不安地卷曲起来。
而玉台上，“血渊”的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蝴蝶将醒未醒时颤抖的翅膀，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
一滴微不可查的、晶莹的液体，悄然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铺散的银发之中，消失不见。
血池无波，倒影成双。
一个在明，承载着过往与希望，沉眠于温柔的守护。
一个在暗，背负着宿命与寂寥，独行于注定的终局。
谎言之中藏着谎言，温柔之下掩盖着更深的温柔。
而她选择的这条路，尽头是光，是暗，是重逢，还是永别？
唯有时间，与那即将到来的最终“谢幕”，才能给出答案。
但无论如何，棋局已定，落子无悔。
两界山，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大战后的疲惫尚未散去，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血腥与焦土气息。
巡夜弟子的脚步带着沉重，伤员的呻吟低低传来，但大阵的光辉比之前更加稳固——那是敖溟隔空加持的幽冥之力在流转。
无人察觉，一道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玄衣银发身影，如同掠过水面的飞鸟，无声穿行在营帐与断壁之间。
是渊寂。
她红眸平静，脚步落在焦土上，不染尘埃，不留痕迹。
她并非漫无目的，指尖时而凌空勾勒，一缕缕银灰色、蕴含寂寥道韵的符文便悄无声息地融入脚下的土地、残破的阵基、甚至流动的灵气之中。
她在布阵。
一个覆盖整个两界山战场核心区域、以她的寂寥道则与幽冥本源为基、杀戮剑意为锋的终极绝阵。
此阵不显于外，不扰灵气，平日无害，甚至能缓慢滋养此地生灵。
但一旦触发，便会瞬间抽取布阵者预留的全部力量，爆发出超越此界极限的寂灭一击，同时将范围内所有“非本界”的异种规则与存在强行排斥、湮灭。
这是她为可能降临的“主系统”单位，或者魔尊、X系统可能发动的最终突袭，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险，也是她留给此界、留给他们的告别礼。
布阵间隙，她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投向那些亮着微弱光芒的营帐，那些熟悉的气息所在。
逍遥宗驻地，核心营帐。
帐内灯火通明，药香浓郁。
魏星洛刚刚给最后一名重伤弟子喂下丹药，桃花眼里满是血丝，却强撑着精神检查下一个伤员。
裴沐言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着阵图与玉简，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显然在推演后续防御。
秦乾宇靠在门边，抱着沉岳剑打盹，脑袋一点一点。
顾苏玺在角落默默擦拭着染血的法器。
季灼墨坐在阴影里，清墨云萧横在膝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箫身。
阎初安靠着自己的暗影豹，已经睡着，小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黑灰。
渊寂的身影如同水墨，悄然融入帐外的阴影，隔着营帐，静静“看”着里面疲惫却坚守的众人。
大师兄……总是把最重的担子往自己肩上扛。
二师兄……憨直得让人心疼。
三师兄……明明自己累得快站不稳了还要逗别人笑。
四师兄……沉默却可靠。
五师兄……心思细腻得可怕。
小师兄……还是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真好。
她没有现身，没有出声。
只是指尖轻轻一弹，一缕极其细微、温暖的银灰色光晕，如同夜风，悄无声息地穿过帐帘，均匀地融入六人疲惫的眉心。
光晕入体，六人俱是身体微微一震，紧绷的神经莫名一松，深沉的疲惫被一股暖流驱散些许，连损耗的灵力都恢复了一丝。
他们茫然四顾，却只看到彼此同样疑惑的脸，和帐外沉沉的夜色。
“奇怪……突然觉得……没那么累了？”
魏星洛揉了揉眼睛。
“许是丹药起效了，或是大阵反馈。”
裴沐言虽觉异样，也只当是连日苦战后的错觉，温声道，
“都抓紧时间调息片刻，天快亮了。”
渊寂在阴影中，看着他们脸上短暂的放松，红眸深处寂寥的星海，漾开一丝极淡、极柔的涟漪。
“抱歉，师兄们。”
无声的低语，消散在夜风里，
“小师妹……这次，真的要先走一步了。”
“替我，守好家。”
身影淡去，如同从未存在。
另一处稍小的营帐。
楚墨白正在打坐调息，玉虚剑横于膝上，冰蓝剑气自行流转，修复着体内暗伤。
他面容沉静，但眉头微蹙，显然心神不宁。
渊寂停在他帐外三步之遥。
这个总叫她“阿渊”、可靠的剑修，曾与她并肩作战，彼此信任。
她静静看了他几息，指尖再次轻弹，一缕带着冰属性道韵调和之力的银灰光晕，融入楚墨白周身的剑气之中。
楚墨白睫毛微颤，冰眸骤然睁开，锐利如剑扫向帐外，却只看到摇曳的树影。
他按住莫名悸动的心口，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温暖气息……是错觉吗？
阿渊她……在幽冥界还好吗？
“保重，楚道友。”
帐外，渊寂已转身离去。
百里清娥和褚杏依共用的小帐。
两人都没睡，挨坐在简易床铺上。
百里清娥眼眶红红，还在小声啜泣：
“杏依，你说渊渊什么时候能醒啊？
敖溟前辈说她伤得很重……”
褚杏依握着她的手，小脸绷得紧紧，强作镇定：
“清娥姐姐别担心！
渊渊那么厉害，还有敖溟前辈在，肯定会好的！
等渊渊醒了，我们一起去把那什么破系统、破魔尊的老巢都掀了！”
“嗯！” 百里清娥重重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
帐外，渊寂听着里面带着哭腔的互相打气，指尖顿了顿。
她对着帐帘，轻轻吹了口气。
一缕混合了精纯木灵生机与温暖火灵慰藉的银灰气息，化作两只几乎看不见的、袖珍的蝴蝶光影，翩然飞入帐中，分别落在百里清娥和褚杏依的发梢，悄然没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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