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听雨院，将叶俞言按进椅子里，二人才松开了手。
叶俞言气呼呼地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我爹方才都不在了，我打她他又不知道！”
“但她会告状呀。”叶时言无奈地说。
“告状便告状，我还怕她不成！”叶俞言叫道，“你们听她说的话，‘老爷，您这次回来给我的人参，我一时半刻也用不到，不如给夫人送去吧！’，我呸！什么东西！我娘不稀罕她施舍！”
她尖着嗓子学云娘说话，语调语气都学了个七七八八。
周清言和叶时言都笑了，桌上有摆好的茶具，方才三人进来，丫鬟们便上了茶，这会儿都退了出去。
周清言给她倒了一杯茶：“她就是说给你听呢，你生了气，就算是着了她的道。”
叶俞言接过茶杯，也不管烫不烫，端起来便一饮而尽，吓得叶时言连忙去试水温，发现温度刚好可以入口，这才放下心来。
“我就是气不过，”叶俞言赌着气说，“凭什么大老远地回来，还惦记着给她带人参啊！”
周清言笑笑：“人参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寻常百姓家都能买到的东西，叶府会没有？”
叶俞言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反倒是叶时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笨，那人参不是三叔特地带回来的，大约是那云娘知道三叔回来，巴巴地凑了上去，三叔给咱们每人都带了东西，总不好晾着她，就随意找了根人参送过去。”
“这、这样么……”叶俞言结结巴巴地说。
“看着吧，等会儿三叔还会请太医来的。”叶时言说道。
叶俞言闷着头不说话了，但神色明显好了许多。
这会儿周清言才开始打量周围的布置，一看之下，不由笑出声来。
“小言你笑什么呀？”叶时言问道。
她跟着周清言看了一圈，不由捂住了额头。
“这一看便是我娘的手笔，”她叹道，“俞言那边你没有去过，其实也是一样的。”
眼前这间屋子，从陈设到摆件，与叶时言的屋子一模一样。
“家里的孩子少，”叶时言说道，“大哥和二哥都在外院住着，大伯家从前没有女儿，三叔家又只有俞言一个，屋子都是我娘布置的，算上已经出嫁了的二姐，咱们几个的住处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样也好，”周清言笑道，“不偏不倚，一视同仁。”
叶时言努努嘴：“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娘是图省事呢！”
她让周清言将丫鬟都叫进来：“咱们每个人的院子里，都有一个掌事嬷嬷，两个大丫鬟和四个粗使丫鬟，这些人都是我娘挑的，等会儿身契应当就会给你送来了。”
不一会儿人便陆陆续续地都进来了，一字在她们面前排开。
嬷嬷姓王，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长了一张长脸，嘴边两道深深的纹路，显得面容十分严肃。
两个大丫鬟都是十六七岁，漂亮些的叫绮罗，另一个稍逊色些，但也称得上清秀，叫素绢。
四个粗使丫鬟分别叫松明、松香、松月、松心，十四五岁的样子。
周清言额外多看了绮罗几眼。
前世绮罗也曾在她身边伺候过一年，很快便到了年纪，家里为她说了亲，周清言便将身契还给了她，放她出府成亲了。
后来再一次听见绮罗的名字是从二叔的口中，那时候叶家的商船遇到了水匪，整个船队的货物都被抢了去，而怀亲王的次子李准恒也在船上，跟着一起丧了命。
二叔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边要应付着京中那些商户，一边还要承受怀亲王的怒火。
“我特地交代他在船舱里待好，”二叔说道，“可李准恒新得了个小妾，十分宠爱，那小妾非要去看看江面——那女人从前还是从叶府出去的，似乎是叫绮罗，这才叫怀亲王更恨上了叶家！”
那时候的周清言早已忘记了绮罗这个人的存在，直到此刻她又站在了自己面前，才恍然想了起来。
她不是成亲去了么？为什么会变成李准恒的小妾？
周清言不动声色地挥挥手，让她们先下去了。
眼下时间还早，就算绮罗是一枚棋子，也没到动起来的时候，她就算是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万一打草惊蛇，她就会变成一枚弃子，另外会有人顶替她的位置。
不如就将人好好放在身边，总有一日会露出端倪。
“小言。”
许久未做声的叶俞言忽然开口道：“你说……当真有法子让我爹和我娘之间解开心结么？”
从进了屋到现在，她一直在想着这个。
“他们只要一见了面，说不上几句话便会吵。”她难过地说，“我娘分明都已经病得那么厉害了，我爹还半句都不肯让着她……我娘也是，我爹难得回来，每次刚一回府，立刻就要去看她的，最初也是好声好气地同她说话……可她却冷言冷语的，任谁能受得了……”
周清言轻轻叹了一口气。
人和人之间总是这样，越亲密便越觉得，对方理所应当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哪有人能清楚另一个人心里想什么呢？
前世于氏和叶明善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叶明善将于氏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给了她忠勇侯夫人的名份，又纵着她关起门来过日子，不出门交际，几乎已经将一切都为她安排妥当了。
但于氏却不相信自己能够得到这样无条件的爱意，她日夜揣测，想着是不是他嫌自己丢脸，所以才不要求自己出门的，想着他是不是只喜欢她的顺从，所以以后在他面前越发卑微。
一直到于氏郁郁而终时，叶明善握着她的手落下泪来，她才终于相信原来他做的这些并没有什么目的，就只是想让她过得更开心些。
无论多少次回想起母亲的离世，周清言都会觉得胸口闷得难受。
她呼出一口气来，对叶俞言说道：“有的。”
“我有法子，但想要做成，还要二婶那边也配合一下。”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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