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收到口谕之时，正躺在詹事府的书房里头怀疑人生。
从十二岁醒过来之后，他几乎每次见索额图，都要对他耳提面命，让他谨言慎行。
他为了防止索额图走错路可谓是费尽心机。
千防万防，到头来老头子仅仅用了万分之一的功力，就成功叫索额图破了防。
满门抄斩带来的威慑，还是抵不过皇位的诱惑。
明明权臣勋贵们也不缺荣华富贵，可他们却都愿意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未来”，赌上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
即便赌赢了，也未必能够飞黄腾达，而一旦赌输，下场只有万劫不复。
他们比勾栏瓦肆里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还叫人无法理解。
若这皇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争的，胤礽还要夸他们一句有抱负，可最后无论如何坐上皇位的也不会是他们啊！
他们那么拼命做什么？
脑子抽抽了吧！
只能说明珠和索额图不愧是一对儿好基友，连脑回路都是一致的——
你不争是吧，奴才来替你争，事成之后，你可要好好感谢奴才！
感谢他大爷！
胤礽面无表情地跟着内侍的脚步，来到了乾清宫偏殿。
一进门儿，康熙就冲着他唤道，
“保成，来，到朕跟前来……”
胤礽一抬眼，就瞧见了康熙坐在软榻上，正笑得一脸和蔼。
胤礽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这是……几个意思？’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老头子今天早上才刚算计了索额图吧？
怎么才过去不到半天，态度转变的这么彻底？
胤礽踟蹰片刻，还是一言不发的走到了康熙身边。
“坐。”
康熙指了指炕桌的另一侧，示意胤礽坐下。
胤礽没有言语，乖乖坐下。
“保成啊…你可还记得，朕与你上次谈心是什么时候？”
康熙语气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第一句话就让胤礽陷入了蒙圈之中，
‘啥？谈心？！不是，这老头儿脑子没坏吧？’
虽然他什么反抗的动作都没做，可不代表康熙那些逼迫他的骚操作就不存在啊。
按照康熙的性子，如果他不低头，康熙能一直花式使手段逼迫他。
这回怎么换套路了？
胤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康熙闻言，转瞬间又陷入了沉默。
胤礽他方才……是不是在骂他脑子坏了？
他怎么敢咒骂皇父？！
这个逆子！
但他心中还是挂念着太后劝他的话，所以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尽量平和道，
“朕知道，你还在为朕没有处置常宁生气，但你也要站在朕的角度上，替朕想想，若是连常宁这个皇亲国戚都去参与“反清复明”了，那汉人百姓该如何想？”
‘呵呵…到现在还在给自己狡辩，常宁掺和进这案子的本质是贪污，写史书的时候用春秋笔法，哄骗百姓的时候也避重就轻……’
胤礽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吐槽。
不就是怕皇室成员贪腐的问题赤裸裸暴露在百姓面前，会叫皇室蒙羞吗，扯那么多干什么？
真虚伪。
康熙没想到自己掏心掏肺的说完一段话，换来的却是这种回应。
他直接陷入沉默。
胤礽等了一会儿，见康熙没有后续了，于是开口道，
“皇阿玛说的是。”
康熙盯着胤礽，许久才长叹一声，
“保成，你从生下来那天起，就被朕养在这乾清宫，哪怕是政务最繁忙的时候，朕都不曾忽略过你半分…
朕与你，也曾是这天底下最亲近的父子，为什么你现在却不愿意相信朕了？”
闻言，胤礽真的有种想笑的冲动。
原因他真的不明白吗？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那他也来，看谁装的过谁！
“皇阿玛，儿子没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抬眸直视康熙，叫他看清自己脸上的真诚。
康熙炽热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再没了聊下去的心思。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言不由衷的说道，
“那便好……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些政务没处理完。”
胤礽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朝外头走去。
‘最亲近的父子？到底是谁先不相信谁的，说出……’
后面的话，距离太远，康熙渐渐听不真切，却也成功叫他放在炕桌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上辈子的背叛恍若一道天堑横亘在他和胤礽面前。
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他上辈子设计，害死了胤礽的事实。
这叫康熙如鲠在喉。
他这辈子分明什么都没做。
却被胤礽从一开始，就判了死刑。
他该理解胤礽的。
毕竟对于胤礽来说，无条件地信任他和用尽一切手段触怒他，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他给了胤礽生命啊，就不能看在这个份上，原谅他一回吗？
康熙如何想，胤礽并不知晓。
就算知道了也会一笑置之。
他上辈子已经把命还给了康熙，在他心中，他和康熙之间早就互不相欠了。
…
那日父子二人的谈心无疾而终，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康熙并没有揪住额昌这个点不放，死拖着索额图搅进浑水里。
胤礽虽然觉得奇怪，但却松了一大口气。
他和胤禔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胤禔本身并不在夺嫡的局里头，他要脱身，只要不掺和朝堂上的纷扰便可以了。
可胤礽却不行。
夺嫡，夺的就是胤礽屁股底下的位子。
在他没有犯下滔天大罪的情况下，康熙也不能无缘无故废黜他的太子之位。
否则天下清流能一人一口唾沫喷死康熙。
胤礽打算不作为，就是想让世人知道，他并没有坐上皇位的野心。
而且有这几年办差搞出的事情打底，朝臣无论如何也不会选他这个没有野心，眼里还容不得沙子的太子当主子。
索额图是他这条路上最大的阻碍之二。
另一个是康熙。
胤礽十分清楚康熙的想法。
康熙想借某个皇子之手，逼着他不得不防守反击。
一旦他开了那个口子。
以后将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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