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下得很大，林晚蜷缩在书房角落，指尖摩挲着那沓泛黄的信纸。空调的暖风发出嘶哑的嗡鸣，却暖不了她浸透骨髓的寒意。这是江沉去世的第三年，她终于有勇气打开他生前锁着的檀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365封信，每封都写着"致晚晚"，日期从他确诊骨癌那天开始，直到他咽气前三天。
她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江沉浑身湿透地站在她家楼下，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进衬衫领口，苍白的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阴郁。他说："林晚，我们分手吧，我腻了。"那时她刚凭借《雪落无声》拿下文学大奖，而他作为她的编辑，正被媒体称作"天才作家的灵感缪斯"。她将新书签售会的邀请函砸在他脸上，红色墨水在暴雨中晕染成血泪般的痕迹。
「你永远不懂什么是爱。」 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初遇与谎言
记忆倒带回2015年深秋的咖啡馆。林晚咬着笔杆对着空白的文档发愁，服务生第三次询问她是否需要续杯时，邻座传来一声轻笑。江沉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她面前的柠檬水杯壁："写悬疑小说的人不该喝美式吗？"他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狰狞的疤痕，却在瞥见她探究的目光时迅速放下袖子。
后来他总说那是车祸后做植皮手术的痕迹，直到她在他电脑里发现密密麻麻的医学文献。关于骨癌的、关于止痛药的、关于"如何让伴侣死心"的心理学论文。最刺眼的是标注着"晚期生存率统计"的Excel表格，死亡倒计时精确到天。
可当时的林晚只记得他修改她文稿时专注的侧脸。他会用红笔划掉她矫情的比喻，又在页脚画只气鼓鼓的兔子："这段就像把法式鹅肝做成麻辣烫。"当她赌气说要封笔时，他又连夜送来手写的三十页批注，最后一页夹着晒干的银杏叶，墨迹洇着晨露的潮气："你的文字值得被全世界看见。"
二、糖霜与砒霜
确诊是在他们同居的第二年。江沉开始频繁地深夜出门，衬衫上沾着陌生的香水味。林晚蜷缩在浴缸里用美工刀划破手腕时，他冲进来夺过刀刃，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在她新买的羊毛地毯上。"你就这么贱？非要把自己搞得像三流虐文女主角？" 他的冷笑比刀刃更锋利，却在她昏睡后跪在床边，用纱布裹着她伤痕累累的手腕哭到浑身发抖。
这些信里藏着所有真相。2018年12月24日的信纸上有干涸的药渍："今天化疗后吐了四次，护士说我的头发掉得比她见过的任何病人都快。晚晚，你总说我适合留长发，现在镜子里的我像颗长了霉斑的土豆。"2019年5月20日的信封里夹着两枚婚戒设计图："其实偷偷量过你手指的尺寸，可惜来不及找工匠定制了。下辈子要早点遇见我啊，笨蛋。"
最残忍的是最后一封信。日期停在他去世前三天，字迹歪斜得几乎无法辨认："止痛针剂让眼前出现重影了，但必须写完。记得你总问我为什么从来不哭？其实每次看你睡着后，我都会躲在书房咬着手背哭。癌细胞啃噬肋骨的疼，比不上想到你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万分之一。"
三、雪与灰烬
林晚颤抖着翻开那本他临终前抱在怀里的《雪落无声》。书页间飘落一张CT片，肺部密密麻麻的白点像雪地里凌乱的脚印。扉页有她龙飞凤舞的签名，下面却多出一行小字："对不起，没能陪你走到春天。"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抱着那箱信赤脚走向阳台。当初江沉就是从这里的二十六层坠落，物业说他坠落时还紧攥着手机，屏幕停留在她宣布订婚的新闻页面。法医在他口袋里发现三支未拆封的止痛针剂——那是他当天本该注射的剂量。
"你以为死亡是解脱吗？" 她对着虚空嘶吼，雪花落进她张开的嘴里，像吞下无数未说出口的告白。楼下的孩子们在堆雪人，欢笑声裹着寒风卷上来。她忽然看清雪人脖子上系着的，是她签售会那天扔掉的红色围巾。
当消防员破门而入时，只见满室纷扬的信纸如雪片飞舞。林晚蜷缩在江沉最后躺过的位置，怀里抱着那本浸透泪痕的书。监控显示她在零下十度的阳台跪了整整六小时，直到积雪淹没膝盖。急救人员掰开她僵硬的手指时，一张信纸飘落在地：
"如果哪天你发现这些信，千万别哭。我偷看过你所有小说草稿，你写悲伤的样子特别丑。记得把空调温度调高些，你总爱光着脚在地板上走。还有...冰箱第二层有去年给你冻的杨梅，虽然过期了，但..."
最后半句被血迹晕染成模糊的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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