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舟没料到真相竟是这样,得知谢兰兰并未患上怪病,心头顿时轻松不少。可转念想到那位向来被众星捧月、自幼受尽栽培、最重体面的千金小姐如今的处境,忧虑又漫了上来。
亲事被退,她家中长辈会如何责难?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她又如何承受?
胸腔里蓦地泛起细密的刺痛,他竟生出想即刻去见她的念头。这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自己都惊住了——心疼?怜惜?他怎会生出这般心思?那可是云端上的贵女,自己不过是个连大户人家下人都不如的养马倌,哪里轮得到他来心疼她?又怎配心疼?
烛火在眼前明明灭灭,陈舟盯着跳动的光晕出了神。
“陈兄!陈兄!”傅廷连唤数声,见对方毫无反应,与身旁的棠梨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他伸手拍在陈舟肩头,这才把人惊醒。陈舟扯出个勉强的笑,起身告辞。
傅廷与棠梨留他在府中过年,陈舟推辞道:“马场伙计多要返回家中过节,总得有人照应。再者……我来时已应了一位伙计回去作伴。”
傅廷不再强留,二人送他往府门去。
“陈兄若实在挂心谢小姐,我可以再次托付二姐安排见面,你不妨亲自去问问她。”穿过回廊时傅廷提议。
陈舟忙摇头:“不用,谢家自会替她周全,何须我这外人添乱。”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他顿住脚步,看向送行的两人:“傅兄、阿梨姑娘,外头冷,你们快回屋吧。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他面上带笑,只是掩不住眼底的落寞,也不等他们回应便转身大步流星往门外走。
傅廷刚要抬脚跟上去,棠梨拽住他衣袖:“让他自己静静吧,这时候独处更能整理心绪。”
两人目光相碰便知对方所想,一时都默然。
陈舟分明是对谢兰兰生了情意,只不知兰兰是否也有此心。
可即便他们两情相悦,这姻缘怕也艰难——谢家乃百年望族,最重门当户对。更何况谢氏全族还指着谢兰兰的婚事维系家族荣光,如今虽闹出风波,谢家定会竭力补救,纵使名声难复,也断不会让掌上明珠下嫁陈舟这般尴尬身份的。
檐角积雪簌簌坠落,傅廷突然拢住棠梨微凉的手。他比谁都清楚陈舟先前对阿梨的心思,若非自己豁出脸面穷追不舍,阿梨会先对谁动心还不好说,眼下站在她身侧的未必一定是自己。
可他从不觉着对陈舟有愧——情爱之事本就该全力相争,自心动那日起,他便没想过退让半步。
傅廷想到这里,突然一把将棠梨揽入怀中。棠梨身子微微一颤,抬眼望向他,目光中带着询问。
“阿梨,我背你走可好?”傅廷含笑凝视她,酒窝里漾着化不开的缱绻,“都说相爱的两个人若是一起淋过雪,就能永不分离,今生今世都共白头。”话才说完已屈身将人稳稳托上后背。
棠梨环住他的脖颈,忽然凑近在他面颊落下一吻。温热气息拂过耳际时,她柔声唤:“傅廷。”
背着她的人猛然顿住脚步,耳尖瞬间通红,却仍侧过头等待下文。
“我真是……”棠梨将脸埋在他肩窝,嗓音绵软得能沁出蜜来:“好喜欢你呀。”
傅廷只觉胸腔里翻涌着甜意,背紧身上人就在雪径上疾行。碎琼乱玉间,两道身影掠过重重梅枝,直往居所方向奔去。
远处廊檐下,傅风咔嚓咬断冰棱,望着雪地上远去的足迹挑眉:“你说动了情的人是不是都会变痴?我瞧着公子如今就显出几分傻气来。”
傅云抱着剑冷眼旁观,并不接话。
“不过——”傅风将冰碴嚼得咯吱作响,唇角扬起弧度:“我喜欢看公子这般鲜活,痴些又何妨?”
“嗯。”这次傅云微微颔首,喉间溢出极轻的应和。
夜雪映着烛光,芙蓉帐暖,被翻红浪,有情人共度良宵。
正月初三,邺城内外稍有名气的寺庙都香火鼎盛。无论是官宦门第还是寻常百姓,都会在这日前往寺庙进香祈福。
傅廷往年素无此习,但今年却与棠梨天未亮就赶到了福恩寺。棠梨执意要见谢兰兰,始终对她放心不下。两人料定今日她必定会来上香。
不出所料,谢兰兰果然来了。小莲搀着谢兰兰刚下轿,一个孩童突然朝这边冲撞过来。小莲急忙护在自家小姐身前,低声呵斥莽撞的孩童。
孩童连连作揖赔罪,俯身之际将一张纸条快速塞进谢兰兰手中,又说了几句吉祥讨喜的拜年话,转眼就跑得没了踪影。
谢兰兰借着身形遮掩匆匆扫了眼纸条,立即收入袖中。主仆二人先至大殿敬香,布施了香油钱,又在各菩萨像前逐一参拜,这才转向专供香客歇脚的禅房。
推开房门见棠梨与傅廷已在屋内等候,谢兰兰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些许笑意。
棠梨抬眼细看,发觉她面色不佳,身形也比往日清减许多,不禁问道:“兰兰,可是身体抱恙?”
傅廷见谢兰兰到来便起身。知晓两位姑娘定有私房话要说,主动开口道:“你们慢慢叙话,我去外间转转。”说罢便退出门去。
棠梨拉着谢兰兰在身侧坐下,轻声问道:“兰兰,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是陈舟往柳府送年礼时,听柳家下人无意间透露的。他实在忧心,特地赶来告知我与傅廷。你如今可还好?”
谢兰兰听着棠梨的话,对上她关切的眼神,心头泛起暖意。连日积攒的委屈忽然翻涌上来,眼前顿时蒙了层水雾。
她深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绪,轻轻摆手示意没事,贴近棠梨耳畔低语:“病是假的,消息也是我故意放出去的。只是……自从柳家提出退亲,家里人脸色都不好看。”
旁边的小莲听不清两位姑娘的耳语,这些时日攒下的闷气早在她胸口堵成了块。
此刻见着棠梨温温柔柔的模样,只当是遇着了能说体己话的,待她们说完悄悄话便急着开口:“阿梨姑娘不知道,我们小姐这些天遭了多少罪。老爷成天在家摔茶盏,夫人也板着脸训话,往日里那些上赶着讨好的人,如今碰见了都要说两句风凉话。”
小丫鬟说着说着鼻尖发红,声音里带出几分哭腔:“可我们小姐才是最难受的那个呀!谁愿意平白无故生病呢?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怎么偏要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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