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徒怀越鸟志,眷恋想南枝。
——潘岳
晋永康元年八月,潘岳、石崇、欧阳建等人,以勾结淮南王司马允谋逆之罪,被斩于洛阳东市,夷三族。囚车过处,洛阳城一片诡异的寂静,谁也不知道,这片寂静中蕴含的究竟是什么。
潘岳死后次日,前武帝贵嫔胡芳薨逝,死因不明。
潘岳死后两个月,司马伦命陆机重新草拟《禅位诏书》,逼天子司马衷退位,自己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建始,囚太上皇司马衷于金墉城。赵王世子司马荂立为太子,并加封孙秀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潘岳死后三个月,刘琨说服太子司马荂,联合卫将军张林想要谋杀孙秀。事败之后,张林被夷三族,刘琨兄弟在司马荂力保之下,侥幸逃生。
潘岳死后四个月,齐王司马冏联合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起兵,传檄天下,讨伐篡位的司马伦。孙秀在宣帝司马懿庙前作法祈福,却抵不住军队节节败退。
潘岳死后八个月,孙秀被群情激奋的官员堵在中书省内,趁火势出逃时被左卫将军赵泉斩首。同月,洛阳城破,齐王司马冏率军从金墉城迎回昔日的天子司马衷,并将司马伦父子送入金墉城。司马伦被赐下金屑酒之际,不断高呼:“孙秀误我,孙秀误我!”最终惭愧地用手巾蒙住脸而死。
司马冏复立司马衷为天子,改元永宁。司马衷封司马冏为大司马,加九锡,为辅政大臣。至此,齐王司马冏权倾天下。平原王司马干得知此事,大喜过望,亲自拿了一百个铜钱到司马冏府上祝贺,老泪纵横道:“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来了一个有出息的。你一定要好好干,不要学司马伦那个家伙。”
司马冏当权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母亲齐王太妃贾荃迎回了昔日的齐王府,名正言顺地收回了少年时被武帝司马炎剥夺的府邸。潘岳当年那句“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悔恤其孚,于食有福”的卜辞,终于应验。
司马冏所做的第二件事,是借司马衷之名下诏,平反淮南王司马允一案,追赠司马允为司徒,谥号忠壮王。但凡牵涉罹难的官员,如潘岳、石崇、欧阳建等,恢复生前官职,重新以礼安葬。
接下来的,便是清算。
司马冏以为司马伦撰写禅位诏书为名,逮捕中书郎陆机,意欲置于死地。后得知陆机曾经拒绝将潘岳交付孙秀手中,司马冏赦免陆机死罪,改为免官流放。陆机改投成都王司马颖,后兵败被司马颖所杀,夷三族,其弟陆云也受牵连遇难。
真正让司马冏难以处置的人,是东莱王司马蕤。斩杀淮南王后,司马蕤并未与司马伦相认,反倒默默退回府中,不邀功,不领赏,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从淮南王死到司马冏掌权,其间司马蕤只出府做过一件事——收敛潘岳一家的尸骨,安葬于邙山,后依礼改葬在荥阳潘氏的墓地之中。
司马冏当上大司马后,权倾一时,日益骄纵。他沉迷酒色,不入朝觐见,把政事都委派给亲信董艾等人。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唯有司马蕤每次见到他都横眉冷对,甚至联合左卫将军王舆,想要废黜司马冏。司马冏得到这个借口,终于派人抓捕了司马蕤。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要反对我,反正从小到大,你我之间就从未有过兄弟之情。”面对成为阶下囚的司马蕤,司马冏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我想问的是,你当初为什么要临阵反戈帮助司马伦,从而害死了檀奴叔叔?”
“没错,我害死了檀奴叔叔。”司马蕤被五花大绑,却依然狂笑道,“可是若不是你,檀奴叔叔就不会死!你也是害死他的凶手!”
“此话怎讲?”司马冏一把揪住司马蕤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诱骗檀奴叔叔进入东宫,眼睁睁看他喝下了孙秀的毒药!”司马蕤毫不畏惧地盯着司马冏,两兄弟的眼神中都燃烧着仇恨的火苗,“淮南王死后,檀奴叔叔原本可以逃走,不料走到半途余毒发作,这才被陆机抓获。何况他余毒未清,就算孙秀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你说,是我害死他多一些,还是你害死他多一些?”
“不,你胡说!”司马冏一把将司马蕤推倒在地,难以置信地道,“我给他事先服过解药,后来又从孙秀那里换来了解药,他早就该好了,怎么还会发作?”
“你在这里惺惺作态,以为我就会相信吗?”司马蕤狂笑道,“你若是真的那么在乎他,为什么连石崇都可以按照九卿之礼安葬,他却得不到任何追赠?”
“追赠?追赠是需要众臣公议的,他后期的名声并不怎么好,我怎么敢让大家议论?”司马冏烦躁地道,“若是别的倒也罢了,可他趋附贾家是真,陷害太子是真,叫我怎么给他洗白?”
“是,他名声不好,许多人都说他性轻躁,趋势利,贪名逐利,为虎作伥。”司马蕤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司马冏,似乎想在他身上烫出两个洞来,“别人都可以议论他,唯有你,不可以!你别忘了,是他用自己的血肉铺地,才把你送到了今天的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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