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一声惊雷,债主们炸开锅。他们精心谋划,布局多年,想要瓜分张家财产,却被人这样轻飘飘化解了。
有人在人群里气愤大嚷:“假的,假的。你们就是想把张长弓的债赖掉。”
布尔罕豹眼一瞪,舌绽春雷:“张长弓昨夜打伤我家老爷,抢走马匹逃走。我们已报官,缉拿文书很快就会下来。如有收留张长弓者,官府严惩不贷。如有人把他押送至张府,赏银十两。”
债主们大眼瞪小眼,恨得牙痒痒。
认祖归宗的酒席还未散场,张长弓就被人五花大绑押来了。他看着狐朋狗友们眉开眼笑领着赏银离开,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微风拂过,满院荷花香。池中小亭里,身着华服的张吉和高仙草在对弈。道士背负双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对璧人。听见声响,回头看见脸上添了新伤的张长弓,微笑讥讽:“我看你的功夫,自保绰绰有余,怎会被抓?”
张长弓羞愧满面。他在贝儿香喷喷的床上睡得像死猪,直到捆人的麻绳深深勒进肌肉把他疼醒。贝儿领取赏银时兴高采烈的模样比麻绳更让他感到羞耻痛苦。
张吉慌忙离座替他解开绳索。张长弓毫不领情,抡起拳头狠狠揍了他一拳。张吉健壮的身体晃了晃,默不作声。抡起第二拳时,道士抓住他的手,神情威严看着他,眼神凌厉如剑。张长弓用力却无法挣脱,胆怯心虚,莫名其妙害怕这位正气凛然的道士。
“你还有两次试错的机会。”道士皱眉冷冷说,袍袖一挥,下了逐客令。
张长弓悻悻而去。
残阳如血半隐入水,正是倦鸟归巢时分,张长弓被人抬进府来。他被人灌得烂醉,熟睡未醒。一觉天明,阳光耀眼。他在熟悉的床上醒来,看见窗外熟悉的槐树,流泪了。
他来到熟悉的庭院。
歪脖子槐树下,高仙草在斑驳的树影下抚琴,张吉在打拳,道士和张德福坐在石桌旁悠闲品茶。看见张长弓,沐浴在霞光里的道士慢悠悠伸出一根指头:“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张长弓扑通跪在张德福面前,磕头说:“孩儿知错了,求爹爹收留。”
张德福看着道士,道士抬头看天,不置可否。张德福不知所措,又看看高仙草。高仙草轻微摇头。
张德福颤颤巍巍站起身,流泪说:“孽子,这个家容不下你。你走吧,自己欠的债自己还。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张家子孙。布尔罕,把他扔出去!”
张长弓呆若木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刚恶煞一样的布尔罕叔侄绝情架起他,他傲气甩开他们的手,大声说:“我有腿,自己走!”
他昏昏沉沉离开家,刚走出府门,朱红油漆大门咚地关上。门后的世界再与他无关,他站在大街上,不知何去何从。
开赌坊的都是狠人,债主的眼线严密监视着他。他被人四处追杀,抱头鼠窜,惶惶不可终日,第一次体会到世态炎凉,人心险恶。他知道赖账之人没有好下场,扬州大大小小的河汊里,不知有多少冤魂。童年时,他为躲避父亲的藤条,从小亭一个猛子扎进莲花池,顺着池水游到某处不知名的河湾。他在水里嬉戏,无意中看见水底下站着一个人,双手反捆身后,脚下绑着大石头,翻着白眼,长发随波晃动,仿佛在追赶他。他惊慌失措,吓得咕噜噜吞了几口水,从此不敢到偏僻的地方游泳。
他不想被人丢进水底喂王八,仗着年轻有功夫,数次想逃离扬州。每次走不远,都被人截住,暴揍后像破麻袋一样丢回扬州。如果不是债主们还幻想着谋夺张家财产,他早没了性命。
最初,他在码头扛沙包,靠出卖力气换口饭吃。他何曾吃过这种苦头,第一天干活就把肩头磨破,鲜血淋漓疼痛难忍,他躺在肮脏不堪的破篾席上默默流泪。手停口停,不干活就得饿肚子。第二天,不待伤口痊愈,肩头搭块破布,咬牙还得继续干。老天爷不放过他,他在妓院染了性病,下身溃烂,恶臭脓液沾染床席,被同住的工友赶走。因臭名昭着,无人敢录用,只能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白天,他在街头乞讨,偶遇昔日恩爱缠绵的妓女。她们花枝招展,穿着他赠送的绫罗绸缎,满头插着他赠送的珠翠,挽着新恩客的胳膊,看见他都唯恐避之不及。他羞愧愤恨,恨得牙痒痒。后来摸到门道,学会舔着脸追着她们乞讨。妓女们怕他对人说自己寡情薄义,坏了名头,勉强给了几个铜子,暗地却买通地痞流氓毒打他。曾经阿谀奉承的泼皮无赖,指着他的脸嘲笑挖苦,不时寻他晦气,把他痛扁一顿。
他起初还硬气,死扛不认输,无奈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几乎倒毙。地痞勒令他离开扬州,免得臊了妓女们的面皮。他也想离开,无奈债主不让。于是常常遭到毒打,学会好汉不吃眼前亏,远远看见那帮地痞就抱头鼠窜,望风而逃;逃不掉就跪地求饶,脑袋撞得地面咚咚响,直到鲜血满面才被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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