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姑姑,家大人这会儿只怕又是在翻他那堆宝贝呢!这些东西都有些年头了,平时又没有见光,姑姑您还是回院子里坐着等吧!”
青鸾看韦明庭在书架的最下端搬出了几个大箱笼,里头似乎是一些古书和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应是放着有些年头了,乍一打开很大的味儿。
倒不是她嫌里头味道和灰土太大,实在是人家主人家的样子,分明是不想让她窥见自己的宝贝。
青鸾尴尬而悻悻了站了一会,也没等到韦明庭一个回头,于是走回来葡萄架下,站了一会后,听见风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东宫办义学十余年,这事她早有耳闻。太子萧统不但勤于治学修书,更用自己的官俸,在建康城办了六七所义学。收的都是贫困人家的孩子,教书先生多是他的幕僚臣下,甚至有时候,太子也会亲自授课,与贫民子弟一起读书治学,此事在建康城百姓口中,广为流传。
她跟左林打听了一下义学堂的位置,便慢慢走了过去。在甬道上打量东宫的南苑,似乎与外头看着的辉煌恒赫是大不相同的。南苑独立于东宫正殿和后殿,属于太子书房。甬道按照规制,自然远比民宅要高出许多,道两旁种着金桂树,绿叶葱茏中藏着零星金翠花苞儿。
这季节是秋风逍遥的时候,金桂又是花中的香使。青鸾闻见那一股淡香,渐渐想起儿时闺中梳头所用的桂花油。
这花的气息总是高洁清雅,素净从容,仿佛青天碧月一般的恒古,又自然。
甬道上端有官窑烧出的万年青砖砌成六角端方的太极天窗,窗上搁着小巧一盆盆的兰草。极长的一段路,每隔着三丈远便有一柱灯亭,逢上下雨天便掀开上头罩着的琉璃罩,点上明蜡或是油灯之后再阖上盖。
青鸾挽着臂间的披帛缓缓走过,脑中浮现出清冷或磅礴的雨夜,偌大的东宫,亦会千灯如梦。
只可惜,那个宛若神明一般的太子萧统,他的东宫,却少了一种人间储君潜邸应有的繁华与喧嚣。
此间的一草一木,都是古朴雅致,干净馨香,却没有多余的一丝点缀和镶嵌。
就跟韦明庭的书房跟那一个葡萄架子荫蔽的小院一样,太子萧统,应是一个不喜繁华的人。
终于来到那朗朗读书声的尽头,可惜她却走错了方向,明明到了近前,只能遥遥看着那一堵厚实的砖墙。
再一看,原来学堂开在临街的巷子口,从东宫南苑里头,是到不了的。
于是只能败兴往回走,心里惦记着韦明庭也不知道翻完那堆破烂没有。正入神时,忽然眼前飞过来几张纸笺,本能的伸手去抓,然后次第捡起来好几张。
摊开一看,原来是学堂中用来教孩童启蒙的图画。
看得出来,画者颇具匠心。虽然画的都是简单的三字经和孝经,但难得图画意趣盎然,孩子们看了必然喜欢且容易记住。并不似一般先生,只会摇头晃脑拿着戒尺让人仿佛诵读。
只是青鸾拿了这几张尚未装订的图画,四下找了一圈,却并没有见到画者。她细心再看,终于在一株郁郁葱葱的桂花树后,看见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敲门无人应声,推门进去,满屋墨香馥郁,入目处摆放着一张大的酸枝书桌。上头摊开的都是才刚绘好的新图,左下角的纸上摆着一只粗陶茶杯做镇纸,细看杯中还有些许热气氤氲,显见主人是才刚走开不久。
青鸾本想放下图画就走,毕竟是不请自来。但眼睛扫过茶杯压着的那一张纸,上面已经起笔画了一个大样。看出来画的题意应是三人成虎,但人已经画好,旁边的老虎却是留了个白。
也不知怎的,忽然一时兴起,提笔就替画者把那只老虎给绘好了。但搁下笔一看,才觉得自己画风跟画者大为不同。总归是画给孩童看的,这老虎张牙舞爪血盆大口洞开,如此凶猛唯恐会吓到人,便懊恼的寻思着如何描补一下。可却一时无计,左看右看时,忽然门被推开来,她吓得一激灵,转身,却见一人青衣素袍而来。
屋子里光很亮,以至于背光时她看不见人的面容。等到了跟前才发现,原来居然是太子萧统。
仓促间,青鸾连忙搁下笔,敛衽衣裙跪下行礼:“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萧统看了一眼案上的图画,嘴角泛出了笑意,道:“免礼,”,又指着画上的老虎问她:“你画的?”
青鸾脸上一热,无比懊恼自己先前的一时手快这会儿丢人现眼,又不能不答,只得点头:“奴婢不知是殿下在作画,一时手快,殿下见笑了。”
“哪里,我看这老虎——画的挺有意思。”
听他话里似有深意,青鸾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这下子更加窘迫难堪——原来搁笔时不慎滴下两滴余墨,正好落在几撇虎须之间。这样一来原本凶猛的虎面,顿时有了诙谐难言的妙趣。
青鸾想拿回画纸,于是硬着头皮道:“殿下恕罪,先前不知是殿下的画作,奴婢胡乱涂鸦,实在是难为情。奴婢这就重新铺纸,这一张——殿下还是扔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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