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素来便知自己的第七子萧绎颇善于绘画作诗,此次书信中也附有一副江陵雪景。皇帝见画中冰天雪地,唯长江之中依然船来船往,熙熙攘攘,便与沅芷夫人感喟道:“荆州风物繁华,朕少年时也曾几度过江往来南北,而今老了,回想起来只觉得前尘往事不可追矣。只盼,七符在此地能尽展所长罢”。
沅芷夫人心知他在诸子之中,待萧绎有些不同寻常,但缘由却是在他天生渺了一目之上,且荆州正如他所言,不但风物繁华,更是南北交流的要塞重地,更因他是掌珠的夫婿,所以一贯以来便在皇帝跟前替其美言,当下便指着画卷上船中悬挂的红色灯笼,笑道:“王爷纯孝可嘉,陛下请看,这商船上所挂的灯笼,其上也有陛下所定的年号。可见如今天下归心,百姓富庶之余,更对陛下的宏恩感激不尽。”
皇帝闻听此言,只是淡淡一笑。但少不免又生出一两分好奇,便要凑近去看那灯笼上所绘之字,最后倒被萧绎精湛而惟妙惟肖的画技所感而失笑,抚掌颔首道:“七符自小便擅长诗书绘画,朕以前还时常指点他一些。而今看来,竟是朕都已经赶不上他的功力了……如此也好,作为宗室,他这一世的富贵闲人,若不在这上头钻研些功夫,其他事由便是下了心血也失之风雅,到底不登大堂。”
沅芷夫人窥着他的脸色,仿佛其乐融融,却由始至终,避而不谈其他同期归藩的皇子,便带了几分小心的试探道:“今日听说,太子妃派人来延请了太医至东宫。仿佛是小皇孙发烧已有两日,皇上可知此事?”
世所众知,东宫如今唯有萧欢这一正统嫡出的血脉,又是皇帝与丁贵嫔的皇长孙,故而身份格外金贵,至小皇孙前年周岁生辰时,皇帝便曾有意加封其郡王之位。只是后来被太子和太子妃再三推拒之后,方才勉强作罢。而今听闻萧欢病中,皇帝自然关心,皱眉问:“太子妃一向稳重,欢儿自出世便身体羸弱,怎的此次欢儿病倒,竟然隔日才入宫请太医?”
沅芷夫人心道您这是明知故问,却笑而摇头,看向太极殿的方向,模糊的一语带过道:“皇上既心疼皇孙,便是心疼太子。太子妃跟臣妾一样,都是女子,做女子的若不见夫君在身旁,便是素日再稳重也会失了分寸。”
皇帝便摆摆手,不再言语。自己缓缓收起案上的画卷,吩咐张留去裱好留用。
至次日,朝会之后,便着人传旨意到太极殿,令东宫回去养伤,又另外再派了两位医女随行。如此,才算解了东宫的禁足。
一番内廷与前朝边陲之间的纷乱,但随岁末的风雪与年关的迫近总算告一段落。但萧统回到东宫之后,便发觉不但自己的亲卫尽数被更换,就连南苑的门客内臣,也被驱逐了大半。
韦明庭算是倚仗着自己那个便宜老子的名头,厚着脸皮仍住在原处。不过他身上的太子中丞之职位已被夺下,而今只能算是不拿俸禄的门臣,见到萧统时,只是长舒一口胸中抑闷已久的浊气,道:“殿下,安好便好。”
萧统腿伤仍未痊愈,只是不肯在人前显露分毫。待众人皆退下,两相对坐时,方道:“孤想在明春的四月,前往顾山代父出家。”
韦明庭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而后随即颔首道:“殿下此时回避,也是好的。顾山春光无限美,臣,自是誓死相随。”
萧统一时间再无二话想言,便起身更衣前去探视患病的小世子萧欢。韦明庭目送其随内侍们簇拥而去,却见油壁伞下的东宫,分明在不到十日的拘禁中,已消瘦了不止两分。
而次日,则有北魏细作传来的密信,送至皇帝案前。信中言及,北魏宫中大乱,已迎娶丹阳公主的萧赞因被驱逐,已至寺庙出家为僧,更身染时疫,只恐时日已无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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