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言以对,心中既有震惊也有钦佩,当然,更少不了几分无法苟同。但正如他所言,大势所趋之下,就算将这个问题抛给萧绎本人,以他作为皇子的高贵尊严而论,他都很有可能会接受这个看似荒谬,其实最能经得住权衡的建议。
换而言之,若王贞秀是狼,那么晋安王便是猛虎。王贞秀行事作恶还能光明正大不加掩饰,晋安王萧纲则会在暗处一口将萧绎咬死,临了还要落个仁德的美名。
况且,萧绎要在荆州立威,并非只有杀王贞秀一条途径——譬如王贞秀手中握有荆州一城的进项,遍布各县郡的势力,只要他真正愿意拿出诚意来与萧绎联手,那么,自会比萧绎自己层层经营布置,要来的容易且顺利许多。
就在青鸾心中沉吟时,王贞秀则在审视她,评估她,以他一向的自满一厢情愿的下了结论:“况且我们本来就是同族兄妹,此后我稳坐荆州,将来便是你有什么难处,也只管派人来知会我。总比外面那些对你海誓山盟的男子要来的可靠的多,还有,你母亲她……”
青鸾听了这话,终是忍不住道:“王大人……”
王贞秀猜到她要说什么,打断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争论谁是谁非了。只是你我毕竟还年少,身上又肩负着各自的家族。我王贞秀不算是个好人,但对你和子蘩,只要你们愿意,我便会担起身为兄长的担子来。虽非亲生手足,但对天起誓,会将你们视若至亲相待。青鸾,你也知道眼下这盛世只怕维持不了多久,你便是喜欢东宫又如何?他性格太过优柔,绝非这些狼虎兄弟们的对手。一句话,除非皇帝忽然良心发现,愿意禅位与他,又力排众议为他攘外安内,否则,东宫来日的下场,莫非你真是想不到?”
他说着这话,抬眼已瞥见了架上摆的那只净水瓶,遂伸手取了下来,摆在案上,讲解道:“这是前朝越窑的秘色瓷,都说越瓷不及本朝耀瓷,但此物还是极难得的。”
这话却并不假,那瓷瓶釉色温润,似青非青,瓷胎薄得与纸相似,背后映着烛火,竟真似玉暖生烟一般。
青鸾脑中有些混沌,点头附和道:“是。”
王贞秀似看穿她敷衍之意,又问道:“你且说说看,到底如何难得。”
青鸾微微一哂道:“这是文献中俱已说尽了的。千峰翠色,雨过天青,澄莹如玉,素洁似冰。”
王贞秀道:“不错,后面的都说对了,只是头一句,却不尽然。”
他语毕,随手提起了那只净瓶,轻轻撒手,青鸾未及惊呼,那数百年前的珍瓷已经坪然落地,如碎冰,如敲玉,如击磬,连粉身碎骨之声,都是悦耳至极。
他笑望着地上碎瓷,道:“这才叫做千峰翠色,如今你亲眼见过了。世间愈是珍贵的物件,愈是无法自保。便是芝兰玉树,也要生准了地方,才能光耀天下。而你呢?真要在湘东王府做一辈子的女史,听人差遣一世吗?”
青鸾没有接话,只是慢慢蹲下身来,欲拾捡那瓷片。而王贞秀则负手走出屋外,至檐下,静静看那春雨寂寥,铺天盖地,雨丝落在庭院的花草上,墙角的绿草丛中,悄然无声。
而他稍后便想起来,那一日,也是这样的春雨淅沥中,子蘩朝自己掷来一只花瓶,而后转身决然而去。那时也是这样的暮春,雨声缱绻不歇,她却并没有打伞,除了身上穿的青色衣裳,什么也没有带走。
而那青色身影转过游廊旁的雪白梨花,便再也看不见了。
而今他能够想象,她此时应该也是这样,青丝、朱颜,好年华,能有什么改变呢?只是变的是一颗心,一颗再也无法修复完整如初的心。
定庐中,未下雨之前,众人已在后院闹了个人声鼎沸。掌珠带着迦南与金萱三人,连着麓姬和身边的五个,都是正值年少的女子,哪有不贪玩的天性?又因掌珠悬赏丰厚,当下便组成了几支赛队。每组两人,就连麓姬和掌珠也一并算在内,亲自出战督战。
不过麓姬运气不好,下场没多久便被后面的人踩到了脚跟。她摔倒在地,痛的哇哇大叫,很快便被人扶着坐到了檐下的石凳上。待包裹好了伤处覆上了金创药,再一看,彩头居然被自己这一队的另一个侍女拿到了。见她举着那串手钏正在欢腾雀跃,麓姬不由恨恨的转过脸,却恰逢金萱笑吟吟的走到那侍女身边,跟她轻声商议了一番,最后眉开眼笑道:“王妃今日高兴,赏大家每人十两银子,一会儿一起喝酒办个筵席,行酒令的时候还另外有赏。”
麓姬当即忍不住冷笑,嘲讽道:“王妃真是出手阔绰,不过我竟不知道,王妃身上原来还有这些家底呢!一人十两银子,也不算少了。那时候仓促之间从王府挪到这山窝窝里,没想到王妃还有这些藏私呢!”
她这话的意思,自是讥讽掌珠惯于打肿脸冲胖子,这等落难时候了,还不忘摆架子。不过余下的几个侍女听了,也是心中纳闷起来——难道这徐王妃在这里还有什么生财之道么?亦或者是把家底都给掏了出来,这样的赏赐,能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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