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元年十月初三,数据房西厢房的窗纸被霜风撕出裂口。绵志举着烛台凑近《蒙古游牧承载力动态图》,却见代表沙化区域的黄色墨迹已漫过科尔沁草原的边界线——这比上月的数据整整扩张了十五里。图角的批注栏里,本该记录算学吏核量日期的空格,被人用指甲划出道道血痕。
“十三爷,”值房小吏抱着《宗室月禄篡改可疑录》踉跄进门,衣襟上沾着草屑,“宗人府送来的《八旗俸饷册》,连续三个月的‘自食其力率’都是六十三,但下官核对原始算筹记录......”他翻开册页,露出夹层里的泛黄纸页,“实际是三十二!”
绵志的烛泪滴在“六十三”的墨字上,晕开的油痕像极了僧格林沁腰间那枚蒙文印章。三日前,他在数据房暗格里发现的《盟旗草场复旧计划书》残页,落款处的印泥正是这种暗红——那是用科尔沁红砂掺入松烟特制的,专供王府文书使用。
“去把嘉庆九年的《草原算筹丈量底册》取来。”他扯下墙上的《嘉庆朝沙化遏制曲线表》,露出背后新绘的《道光朝沙化扩张图》,黄色区域如癌细胞般吞噬着绿色,“再查上个月去科尔沁核量的算学吏......”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后园传来侧福晋的惊呼。绵志冲出去时,看见长子捂着流血的额头,脚边散落着碎瓷片——那是嘉庆帝赐的“算筹教子”青花笔洗。乳母抱着药箱哭道:“一群蒙面人翻墙进来,说什么‘数据误国’......”
绵志蹲身捡起笔洗残片,看见内壁的算筹图案上凝着暗红液体。侧福晋递来染血的《算学童生进阶习题》,书页间夹着张字条:“再碰宗室积分制,下一次就是断指。”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拖出的墨痕,与僧格林沁早朝时写奏折合拢的手势如出一辙。
子时,陈有福翻墙进数据房,怀里抱着个油渍斑斑的包裹:“十三爷,汉阳铁厂的高炉被拆了,这是最后一批蒸汽机零件......”他掀开粗布,露出刻着“承德廿五”的活塞环,“葡萄牙技师前天被内务府押解进京,说是‘私通红毛夷’。”
绵志摸出先帝的铜制算盘,算珠拨到“边疆军费”一栏时,忽然发现“伊犁屯田兵自给率”的算珠排列异常——本该是“七成三”的位置,竟被拨成“五成八”。他猛地抽出底档,看见夹层里掉出半片纸,上面是禧恩的字迹:“旗兵体面,不可与绿营同算。”
“他们开始改算筹了。”陈有福的声音里带着铁锈般的涩味,“就像当年烧松涛阁的图纸一样,先乱数据,再乱人心。”他从怀里掏出本焦黑的册子,“这是从铁厂火场抢的《军工数据残卷》,您看这页......”
烛光下,残页上的“蒸汽明轮吃水线”图示旁,有行模糊的朱批:“红毛夷舰吃水两丈三尺,闽浙暗桩需深于三丈——嘉庆廿五·松涛阁”。绵志想起上月收到的密报,英国商船在珠江口测量水深,带队的船长腰间挂着个铜制算筹盒,盒面刻着“东印度公司”的字样。
丑时三刻,数据房的天窗突然透进微光。绵志抬头,看见三枚孔明灯掠过紫禁城上空,灯面绘着模糊的羊形图案——那是科尔沁部的图腾。他想起嘉庆二十五年秋,索特纳木多布斋临终前派人送来的信:“若僧王毁约,可凭此灯见科尔沁三老。”
“十三爷,”小吏举着新抄的《沙化紧急奏报》冲进屋,“科尔沁沙化速率较上月增三成,牧民开始驱赶数据房的算学吏!”报表边缘沾着草籽,显然是骑马急送时沾上的,“留守的算学吏说,僧王府的卫队挂着‘恢复祖宗牧场’的旗子......”
绵志猛地起身,袖扫过案头的《边疆弹性赋税表》。纸张翻飞间,他看见嘉庆帝当年的批注:“治边疆如调琴弦,太紧则断——松涛阁御笔”。如今这根弦,正被守旧势力越扯越紧,眼看就要绷断。
寅时,贝勒府的角门被敲开。来者是科尔沁三老的使者,递上块刻着算筹图案的桦树皮:“三老说,当年老亲王签的算筹条约,科尔沁的草记得,牛羊也记得。”树皮内侧用蒙文刻着:“算筹在,草场在;算筹亡,沙化至。”
绵志将桦树皮塞进怀里,触到先帝赐的怀表。表盖内侧的“算筹不止”四字,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他忽然想起嘉庆帝在承德松涛阁说过的话:“数据房的算筹,是扎在帝国血管里的银针,拔了,血就乱了。”
窗外,东方既白。数据房的算盘声再次响起,比往日急促三分。绵志拨弄着算珠,算筹撞击声中,他听见远处传来驼铃声——那是科尔沁的商队,载着皮毛与怨恨,向京城逼近。而他手中的算筹,正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努力划出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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