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摊开在梨花木小案上。
明黄的绫锦,在午后微斜的日头下,泛着一层浅淡却不容置喙的光。
玉奴侍立一旁,眸子里有如释重负,亦有几分前路未卜的忧虑。
她比谁都清楚,自家公子这趟“奉旨养病”,绝非表面那般风光无限。
更似龙困浅滩,暂作腾挪。
徐锋指尖轻叩桌面。
那道天子恩旨,字字句句皆是“体恤”,是“仁德”,是“皇恩浩荡”。
然而,在这温情脉脉的表象之下,隐藏的却是细密的锁链。
圣意之中,分明提及,离京之后,需定期向朝廷奏报行踪。
且有朝廷“派员护送”。
“护送?”
徐锋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低声自语。
这名为护送,实为监视的把戏,他岂会看不穿。
离阳皇帝赵惇,这位九五之尊,即便放他出京,也断然不会真正安心。
他这枚棋子,即便暂时挪出了太安城这座棋盘,也依旧要在皇帝的视线之内。
“公子,这……”玉奴轻声开口,带着询问。
徐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无妨。”
“有人‘护送’,路上也热闹些,免得本公子寂寞。”
他眼底深处,寒芒一闪而逝。
皇帝派来的队伍中,除了明面上的禁军官吏,怕是少不了那些如蛆附骨的影卫。
这些人,既是枷锁,亦可为他所用。
他早已让影阁备下应对之策。
甚至,可以借这些人的眼,将一些他想让离阳皇室看到的“风景”,原封不动地传回去。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方是上策。
在等待这道圣旨落下的数日间,徐锋并非全然“病榻缠绵”。
离京的诸般事宜,早已在暗中布置妥当。
太安城内“寒蝉”与“影阁”的运作,他已通过隐秘渠道,将后续指令悉数交予了远在北地的王初冬。
这位奇女子,虽未曾谋面,却已是他棋局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有她居中调度,即便他身在江南,这两支潜藏于黑暗中的力量,依旧能如臂使指。
继续为他收集情报,渗透朝堂,并维系着与北凉那座听潮亭藏锋阁的隐秘联系。
太安城这张网,只会越收越紧,而非因他离去而松懈。
一切安排妥当,离京之期亦近。
按照礼数,徐锋少不得要去向东宫太子赵篆辞行。
太子府邸,依旧是那般富丽堂皇,戒备森严。
徐锋依旧是一副病骨支离的模样,脸色苍白,步履间带着几分刻意的虚浮。
由玉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赵篆见了他,亲自迎上几步,脸上堆满了“关切”与“惋惜”。
“三公子,听闻你旧疾复发,孤心中甚是担忧。”
“如今圣上开恩,允你前往江南调养,孤虽有不舍,却也为你高兴。”
徐锋闻言,连忙作势要行大礼,被赵篆一把“搀住”。
“殿下厚爱,徐锋感激不尽。”
“只是……只是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再回京面圣,聆听殿下教诲。”
“徐锋心中,着实……着实舍不得殿下。”
他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与虚弱,仿佛真是个离不开庇护的孱弱少年。
“三公子言重了。”赵篆温言道。
目光在徐锋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心中却在冷笑。
这徐锋,装模作样倒是一绝。
若非知晓其在京中搅起的那些风浪,怕是真的要被他这副可怜模样骗了过去。
“江南水土丰饶,名医辈出,三公子此去,定能药到病除。”
“待你康复归来,孤再与你把酒言欢。”
“借殿下吉言。”徐锋咳嗽了几声,气息微喘。
“只是,徐锋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家中北凉……还望殿下能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照拂一二。”
“徐锋……徐锋感激不尽。”
他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赵篆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面上却依旧温和。
“三公子放心,北凉乃我离阳屏障,徐柱国更是国之栋梁。”
“孤在父皇面前,定会为北凉多多进言。”
“你且安心养病,莫要再为此等俗事操心。”
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之后,赵篆又“赏赐”了徐锋不少名贵药材与江南土仪。
亲自将他“送”至府门。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情真意切”,心中却各有算盘。
待徐锋的马车缓缓驶离太子府,赵篆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他对着身旁的心腹内侍冷声道:“派人盯紧了。”
“他此去江南,绝不会只是养病那么简单。”
内侍躬身应诺:“殿下放心,早已安排妥当。”
马车内,徐锋闭目养神。
先前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早已不见踪影。
玉奴替他斟上一杯清茶,轻声道:“公子,太子殿下似乎并不相信您真的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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