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的眼泪砸在羊皮上,立刻冻成细小的冰珠。
她太熟悉云苓的笔迹——那些突然中断的句子,是被剧痛打断的颤抖。
厢房里,李灵芝将熬好的安神汤放在阿朵床头。
"加了茯苓。"她轻声说,"能睡得好些。"
阿朵盯着汤碗里晃动的月光,突然开口:"大姐……你说,人真的能找到真正的归宿吗?"
李灵芝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温暖干燥:"就像当归那小子——他去了极北,染了风霜,可最后不还是回来了?"
窗外,李当归正仰头望着城墙方向——那里有一盏孤灯,彻夜不熄。
而在百里外的俱卢营地,云苓也站在帐外,手中紧握着一朵褪色的兰花。
清晨的百草堂后院,药香混着晨露的气息。
李当归坐在石阶上,灰白的眸子望着正在晾晒草药的阿朵。
她动作熟练,却比往日沉默。
"阿朵。"他忽然开口,"如果有机会……能让白虎城和俱卢、般度共同生活,你会怎么做?"
阿朵的手顿了一下,夜荧草的叶片从指缝间滑落。
"……什么意思?"她没回头,声音很低。
李当归站起身,走到她身旁:"我想去见城主之手,谈一条生路。不是征服,不是臣服,而是共存。"
阿朵终于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你认真的?"
"是。"他点头,"但这条路很难走。所以我想问问你——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你愿意和我一起争取吗?"
阿朵没有立刻回答。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在俱卢族施展唤雨术,也曾在白虎城研磨药粉。她曾是雨女,如今是药师。
"我……"她的声音有些哑,"已经是族中的叛徒了。"
"可你也是最了解两方的人。"李当归轻声说,"你知道俱卢族并非天生好战,也知道白虎城并非铁石心肠。"
阿朵攥紧了手中的草药筐,指节发白:"就算我愿意,他们呢?白虎城会接受一个'蛮族叛徒'的谏言?般度族会听一个'叛逃雨女'的劝说?"
李当归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缓缓开口。
“如果是阿尔盖布带领俱卢族人走向和平呢?”
阿朵的呼吸微微急促。
"你说什么?……阿尔盖布?!那只是传说中的预言罢了。"
“现在俱卢族有半数人都认为我就是传说中的阿尔盖布。”
阿朵手中的铜药碾"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晒干的夜荧草碎末溅起,在晨光中像金色的雪。
“吾血即汝血!”李当归突然用俱卢语说出了几个古老文字,那低沉的嗓音让阿朵觉得仿佛是在和百年前的祖先对话。
她死死盯着李当归,嘴唇微微发抖,仿佛他说出的不是一句话,而是一道劈碎她所有认知的雷。
"你……"她的声音绷得极紧,像是稍一用力就会断裂,"你?"
李当归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灰白的眸子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吾便是阿尔盖布。"
"不可能……"她踉跄后退,撞翻了晒药架,李当归向前一步想扶她,却被她猛地拍开手。
"别碰我!"阿朵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掌心,"你知道阿尔盖布意味着什么吗?你是在骗我!你明明是个南方人!"
"你不可能是阿尔盖布。"阿朵摇头,声音里带着固执的抗拒,"预言里说的很清楚——预言之子必须是'生于极北、长于风雪'的俱卢血脉。而你……"
她盯着李当归的脸,试图从中找出那个曾经温润如玉的白虎城药师的影子。
"——而我是什么?"李当归忽然反问。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阿朵一怔。
"阿朵,你看我。"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掠过自己灰白的眼眸、霜纹隐现的眉骨,最后停在早已被北风磨砺得粗粗的脖颈线条上,"现在的我……到底像南方人,还是北方人?"
阿朵的呼吸微微一滞。
眼前的男人披着素白长袍,乍看仍是旧时模样,可当他站在光下时——
眼眸灰白如冻雾,瞳孔边缘泛着北方人特有的冰蓝光晕;
姿态不再是药师的谦和,而是带着影狩骑士特有的凌厉与沉稳;
连呼吸时呵出的白雾都比旁人更久不散,仿佛肺腑里藏着风雪;
最惊人的是当他转身时,投在地上的影子竟隐约呈现出六足影狩的轮廓——这是被极北之地彻底认可的象征。
风雪早已刻进他的骨,极北的烙印比血脉更深刻。
"可……血脉不会变。"阿朵仍在挣扎,"俱卢族的预言怎么可能应验在外族人身上?"
"大祭司亲口说过——"李当归系回束带,"风雪认你不认血。"
阿朵如遭雷击——就连大祭司也...
"……好。"她终于抬起头,单手握拳放在胸前,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坚定,"我追随你的脚步。"
晨光透过药架的缝隙洒落,百草堂内弥漫着甘草与茯苓的苦涩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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