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周忠耷拉着脸找到周无尘,开始吐槽今日见闻。有倾诉也有抱怨。“按照您的熬粥标准,一千石粮,别说坚持两个月了,能坚持一个月就烧高香了。单今日一天,就用去粮食三十余石。咱们熬出的那粥,稠得地主家都舍不得那么喝,百姓闻着味,都来排队。导致排队的许多人根本不是流民,就是开阳县百姓。可若不给他们施粥,他们也闹个不休,说官府偏袒流民。有的还指着我鼻子骂,给他们施粥还施出不是来。可若给他们施粥,粮食根本不够用。这还是今天消息没传开,明日传开了,来领粥的人会更多,耗费更大,咱们根本坚持不了几天。照这形势下去,别说一个月,半个月都坚持不下。”
周晨沉默半响无语,已经开了这个头,再想收回来,又得引起民众哗变,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不是叫你组织妇孺去挖野菜?”
“我的县长老爷啊,今日才登记,还没来得及梳理,怎么组织?明日下午能组织起来,就阿弥陀佛了。”周忠无语的看着他,直翻白眼。真是上面动嘴轻轻松松,下面动手累死无数。在领导眼中,似乎什么事都是轻轻松松一句话解决。殊不知为他一句话,下面的人得费多少功夫。
周晨被顶得哑口无言,只好踱步思量。片刻之后,他眼珠一转,看向周忠,冒出一句。“你皮糙肉厚,应该抗揍吧?”
周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怎会无缘无故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只觉得浑身冰寒,似乎被毒蛇盯住,不敢动弹。缩着脖子,弱弱的应道:“你想干嘛?”
“不干嘛,就是给你想了个解决问题的法子。”
“什么法子?”
“明日熬粥,你命人往粥中参些麦麸和沙子。饿肚子的流民自不会在乎沙子不沙子,饿急了观音土都能下肚。有食物吃的百姓人家,吃不下这样的粥,自然就不会来排队。”
这么损的主意,难怪问自己抗不抗揍。若这样实施,自己出门去,谁见了不得踹几脚。周忠苦着脸,还想强辩几句。“若还是有百姓排队领粥又如何?”
“这样的方法,自然不可能隔离所有百姓。掺了沙子还来领,说明他们确实没粮,给他们分也应当。但所有领粥之人,必须现场喝完,不许带走。”
周忠点点头,只能无奈同意,虽有些损,不过眼下也只能如此。以后走夜路自己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事。
次日一早,施粥的粥棚前又排起长龙。热气伴着米香勾得人食欲大动。心急的汉子也顾不得烫,端起分到的粥,就大口开喝。刚喝到嘴里又连忙‘呸呸呸’的吐出来。一脸怒容的瞪着分粥的衙役,大叫道:“怎么这么多沙子?”
分粥的衙役停下手中动作,也盯着他冷笑。“有沙怎么了?有沙不能喝?这么稠的粥,是你不想喝还是我不想喝?或者我家婆娘子女不想喝?不掺沙子,能轮到你们喝?不掺些沙子,明日你们就得喝西北风。县衙再大个家当,也经不起全县百姓如此造。所以今日起,粥中都会掺沙,而且现场必须喝完,不得拖延带走。”
排队的人群顿时变得嘈杂,人们开始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与此同时,分粥衙役话音刚落,一队腰悬宝刀,手持水火棍的衙役站出来,盯着那些领了粥的人。领头的衙役还催促呵斥道:“快点喝,不喝完就请你们去大牢里喝。”
方才还盛怒的汉子,一下被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盯着,再不敢多说,皱着眉头看着碗里的粥,犹豫许久,最后闭着眼喝完。而后钻出人群,拔腿跑掉。经过一番闹腾,队伍继续缓缓向前。只是排起的队伍,明显比之前少许多人。那些走出队伍的人,都悄悄退到一旁,隐入暗处观望。
施粥的工作回归正常,核对号牌,分粥,然后监督人喝掉,队伍井然有序。直到轮到一干瘦蜡黄的妇人,背着个嗷嗷待哺的娃娃,队伍又开始停顿。妇人又是作揖又是磕头,不断哀求着。“娃娃还小,喝不得带沙的粥,求几位差爷发发慈悲,给碗不含沙的粥吧!”
分粥的衙役冷脸看着,只是不理,还不耐烦的呵斥道:“只有这粥,你要不要,不要就走。”
干瘦妇人也不接也不走,仍不断磕头,哭得泪如雨下。寄希望于自己的惨像能打动分粥的衙役,舍她一碗不含沙的粥水。“娃娃太小,喝不得含沙的粥啊。”
身为衙役,见惯了人间疾苦,如何会为一妇人心软。眼神一扫,示意一旁监督的衙役将人拖出去,嘴里叫着‘下一个’。
见衙役过来拖人,妇人趴在地上,拽住熬粥的棚柱,死活不肯走。心有恻隐的衙役看着她背上哇哇大哭的娃娃,没下死手,无奈的看向分粥的衙役,示意自己也没办法。队伍陷入停滞,衙役口中的下一个也不再上前,后面的流民也都停滞,无声的支持这个可怜的妇人。分粥的衙役皱眉,耐起性子解释:“所有人的粥都一样,我们没有不掺沙的粥,你若要不掺沙的粥,回家找娃他爹去,莫来找我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