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空白页
黑暗像一桶冷却的铅液,凝固在九号档案库里。
顾瞎子睁开眼时,最先恢复功能的是义眼——淡蓝色的扫描线在视网膜上层层铺开,勾勒出地下空间的轮廓。培养舱的玻璃反射着冷光,控制台的屏幕早已熄灭,只有地上一页微微发亮的纸,成了整个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左手传来金属摩擦的"咔嗒"声,低头看去,小臂以下已经完全变成了青铜材质。皮肤是半透明的,能清晰看见皮下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细密的校对符号:【删除线】、【增补号】、【调序箭头】......这些本该存在于稿纸上的红色标记,此刻正在他的血管里循环。
《青铜纪年》的终稿就躺在他脚边。
纸页上的墨迹还很新鲜,摸上去带着体温般的余热。顾瞎子用金属手指小心翻动,发现终章结尾处留着一块刺眼的空白——约莫三百字的空缺,边缘整齐得像被精确裁剪过。一滴将凝未凝的墨汁悬在空白处上方,表面倒映着他变形的金属面孔。
义眼的视觉界面突然弹出警告框:【检测到活字残余活性 浓度23%】。
"还没结束......"
他的声音在地下空间里回荡,激起一阵诡异的共鸣。原本开启的培养舱突然齐齐震颤,舱壁上的血墨批注开始蠕动。那些由新火载体留下的修订意见——《此处时序错乱》、《人物动机缺失》、《建议增补青铜树开花场景》——正一个个脱离金属表面,像活物般爬向中央控制台。
顾瞎子踉跄着走过去。义眼的扫描光束下,控制台的键盘缝隙里渗出青黑色液体,在台面上自动拼出:【缺页原因:载体意识未完全融合】。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老式电报机突然自行启动。生锈的发报键上下跳动,发出的却不是摩尔斯电码,而是父亲当年校稿时专用的红色符号——【此处需补遗】的标记反复出现,越来越急促,最后在纸带上打出一行坐标:【31.04°N 111.26°E】。
顾瞎子的金属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在空气中划出同样的轨迹。校对符号从皮下涌出,在面前组成一幅立体地图——坐标指向三峡库区某段干涸的江床,正是当年沉入青铜部件的位置。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地上的《青铜纪年》终稿突然无风自动。空白处的那滴墨汁终于坠落,却在接触纸面的瞬间化作一团青烟。烟雾中浮现出我的虚影,胸口的位置是个空洞,能看到后面缓缓旋转的星图。
虚影的嘴唇开合,没有声音,但顾瞎子的义眼自动转化为文字:【去找水下缺失的那页】。
话音未落,整个地下空间突然断电。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顾瞎子看到所有培养舱的玻璃上,同时映出了同一个画面——
长江水底,我的身体正躺在由《青铜纪年》手稿铺成的河床上,心口的位置缺了一页。而那一页的内容,此刻正在他金属化的左手里隐隐发烫。
第二节 倒流的血墨
黎明前的长江像一块巨大的青铜镜。
顾瞎子拖着半金属化的身体来到江边时,发现江水变得异常平静。水面没有波纹,没有反光,甚至没有倒影——就像一片凝固的深色玻璃。他蹲下身,金属左手探入水中,指尖触到的却不是液体,而是某种柔软的、纸张般的质地。
义眼的深水模式自动开启。视野穿透"水面"后,他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江底没有泥沙,没有水草,只有无数悬浮的《青铜纪年》手稿。泛黄的纸页在水中轻轻摆动,上面的文字像蝌蚪般游动重组。有的段落被朱笔圈出,有的页面粘着青铜残片,更深处甚至能看到几具被稿纸包裹的尸体——那是当年失踪的长江委技术人员,他们的皮肤上凸起着校对符号,像文身般覆盖全身。
"陆远......"
顾瞎子的声带发出金属摩擦声。义眼的扫描光束锁定在江心位置——我的身体静静躺在由手稿铺成的"河床"上,半透明的皮肤下流动着《青铜纪年》全文,右臂完全由青铜活字组成。但最骇人的是心口位置:那里的皮肤和骨骼缺失了一块,形成一个规整的长方形空洞,边缘处还能看到装订线般的血肉纤维。
就在这时,他的右腿突然传来剧痛。那是被【校准员】刺穿的旧伤,此刻伤口崩裂,流出的却不是鲜血——青黑色液体带着浓重的油墨味,滴入江中后竟违反常理地向上漂浮,像倒放的胶片般溯游向源头。每一滴"血墨"都包裹着微缩的活字,在上升过程中不断重组词句。
义眼的数据瀑布突然停滞,弹出一条红色警告:【检测到时空逆流 建议立即撤离】。
顾瞎子没有动。他的金属左手自动伸向伤口,蘸取血墨后在空气中划出一行字:【缺失页在归墟】。字迹悬浮几秒后突然解体,化作无数发光的小字,排成箭头指向江心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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