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头也不抬:"三块五一斤,不还价。"
"张婆婆,我上周帮您修过房顶。"周卓突然换成方言,"给个老价钱嘛。"
老太太这才抬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是你啊胖娃。"她抓起一把野菜塞进周卓手里,"尝尝,今年第一茬。"
杨龙看着周卓将野菜根茎放进嘴里咀嚼,闭眼品味的模样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半晌,胖厨师突然睁眼:"不对,这不是都江堰的——是您老自己在青城后山种的吧?"
张婆婆哈哈大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舌头还没钝!"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周卓带着他们在迷宫般的市场里穿梭。他会因为一块老豆腐的酸味皱眉,也能从十几筐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辣椒里精准挑出最香的那一捧。当晨光终于穿透云层时,两个菜篮已经装得满满当当——带着露水的嫩姜、散发着松木香气的干菌、用稻草捆着的土猪肉......
"这就是你们的考题。"回程的公交车上,周卓拍了拍菜篮,"用这些食材,做出一道让我点头的川菜。"
豆苗扒着篮子边缘:"可是我们连刀都拿不稳......"
"所以先教你们这个。"周卓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整齐码着八把锈迹斑斑的菜刀,"从磨刀开始。"
周记川味馆的后院里,此起彼伏的金属摩擦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角度!角度不对!"周卓挨个纠正着姿势,"磨刀不是锯木头,要感受刀刃的弧度——"
杨龙的掌心已经被刀柄磨得发红。这把老菜刀看似粗糙,但当水流冲过刃口时,他竟然能清晰感受到金属纹理的微妙变化。念力手套在这个世界无法凝聚丝线,却让他的触觉变得异常敏锐。
"咦?"周卓突然停在陆子浮身后,"你小子以前学过?"
斯坦福高材生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理论上,金属研磨的最佳角度是22.5度......"
"停停停!"周卓摆手,"厨房里没有理论,只有手感。"他抓起陆子浮的手按在刀面上,"记住了,好刀要能切出风的声音。"
砂时计把自己的虚拟影像投射在磨刀石上方:"老头子,我的刀怎么越磨越钝啊?"
"因为你心浮气躁!"周卓一瓢水浇在她的投影上,"磨刀要静心,做菜更要静心——我们川菜二十四味型,哪一味不是老祖宗静下心来琢磨出来的?"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现在那些洋评委,拿个电子秤就要评断千年传承......"粗短的手指抚过刀刃,"去年东京大赛,我们最好的徒弟带着宫保鸡丁去,那群人说太辣,往盘子里挤沙拉酱......"
菜刀"哆"地钉进砧板,刀柄微微颤动。院子里一时只剩下哗哗的水声。
"今天先学回锅肉。"周卓终于拔起菜刀,"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灶台前的周卓像是变了个人。
肥瘦相间的二刀肉在沸水中翻滚,他掐着秒表般的精准时机将肉捞出。刀光闪过,肉片薄得能透光,每一片都带着完美的"灯盏窝"弧度。豆瓣酱在热油中化开成红亮的底色,甜面酱与豆豉的香气交织升腾......
"回锅肉的精髓,在于'回'字。"周卓的炒勺在锅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第一次煮,第二次炒,第三次......"他突然将锅离火,撒入一把青蒜苗,"是食材自己的造化。"
当那盘油光水滑的肉片端上桌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金黄卷曲的肉片如同艺术品般排列,每一片都挂着红亮的酱汁,青蒜的翠绿点缀其间,香气霸道地往鼻子里钻。
"尝尝。"周卓点燃一支烟,"然后告诉我,你们吃到了什么。"
杨龙夹起一片肉。牙齿咬破微焦表皮的瞬间,浓郁的肉香在口腔炸开,紧接着是豆瓣的醇厚、甜面酱的回甘,最后涌上一丝若有若无的蒜苗清香。更奇妙的是,明明看着红艳如火,辣味却恰到好处地停在"提香不抢味"的界限上。
"这......"豆豆的筷子停在半空,"和游戏里吃到的感觉完全不同。"
"因为这是真的。"周卓吐了个烟圈,"那些洋评委用分子料理机分析出几百种物质,却永远尝不出最关键的东西——"他指了指心口,"厨子的心意。"
窗外不知何时聚了几个街坊,闻着香味探头探脑。周卓大手一挥:"都进来尝尝!"转头对杨龙低声道,"看到没?这才是评判标准——吃的人笑不笑。"
当天晚上,当八个人轮流尝试复制这道经典川菜时,厨房变成了灾难现场。陈冰的回锅肉咸得发苦,砂时计把肉片炒成了肉渣,甚至引发了小型火灾。但周卓只是靠在门框上抽烟,偶尔出声指点。
"失败就对了。"他看着杨龙第三次倒掉的焦黑肉片,"我学这道菜时,整整切废了半扇猪。"
月光透过厨房的纱窗,在狼藉的灶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周卓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发黄的小本子:"这是我这四十年记的笔记,从明天开始,每天学一道基础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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