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梆子刚敲过,沈清欢的指尖突然被琵琶弦硌得生疼。
"清欢?"司墨的手掌覆上来,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手怎么抖成这样?"
她抬头时,月光正从院角老槐的枝桠间漏下来,照得司墨腰间的玄铁剑泛着冷光。
可再往远处看,平日熟悉的朱漆游廊竟像浸在水纹里,连廊下挂着的琉璃灯笼都晕成了模糊的橘色块——这不该是秋夜该有的景象。
"大家别动。"沈清欢按住要往廊外走的孙勇士,"白璃,你看那棵海棠。"
哑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本开得正好的垂丝海棠此刻竟缩成了团,粉白花瓣全朝着同一个方向蜷曲,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命脉。
白璃的瞳孔骤然收缩,迅速在沈清欢掌心划字:幻?
"是幻术。"沈清欢摸向琵琶的手微微发紧,"云无咎没走,他在引我们入套。"
话音未落,王侍卫的佩刀突然"当啷"坠地。
众人转头去看,却见他正对着空气挥拳,额角青筋暴起:"滚开!
别碰我娘的牌位——"
"王侍卫中了幻!"司墨旋身抽出佩剑,玄铁剑鸣如龙吟,"清欢,你之前说幻音迷宫......"
"是声音。"沈清欢闭眼,让夜风吹过耳际。
原本该有的虫鸣、更鼓、檐角铜铃,此刻全被替换成了若有若无的呜咽。
那声音像一根细针,正往她太阳穴里钻,"他用音律做引,我们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假的。"
白璃突然拽她的衣袖。
沈清欢低头,见哑女正指着自己的耳朵——她虽不能言,五感却比常人敏锐三分。
顺着白璃的示意,沈清欢屏息细听,终于在呜咽里捕捉到一丝极轻的宫商角徵羽,像是有人用指甲刮过琵琶断弦。
"找到了。"她指尖在琵琶上一勾,"天音"的冰弦应声而颤,清越的高音划破夜幕。
原本扭曲的游廊突然晃了晃,王侍卫猛地栽倒在地,抱着头大口喘气:"我...我刚才看见我娘了,她在喊我回家......"
"这幻术是按各人执念所化。"沈清欢的额头渗出细汗,琵琶弦上泛着极淡的金光——这是"天音"启动预知的征兆,"但所有幻象的根基,都是云无咎的琴音。"她抬眼看向司墨,"你守着王侍卫和孙勇士,白璃跟我来。"
四人围成小圈,沈清欢将琵琶横在膝上。
她记得云无咎教她调琴时说过,最厉害的幻术不是让人看不见真相,而是让真相藏在假象里。
此刻她运起内息,指尖在弦上走了段《清商乐》的调子——那是云无咎最擅长的曲风。
琵琶声里,原本模糊的景物开始分层。
最外层是摇晃的虚像,中间层能隐约看见青石板的纹路,最里层......沈清欢的指尖一顿,在第七根弦上重重扫过。
"小心!"司墨的剑已架在她颈侧,却在触及皮肤前突然偏了方向——他眼前的沈清欢不知何时变成了萧太后的模样,正举着淬毒的簪子。
"是二重幻!"沈清欢反手扣住司墨的手腕,借力一带让他看清自己的脸,"他在我们意识里设了层茧,得用同频的音波震碎它!"
白璃突然拽她的裙角,指向左侧的影壁。
沈清欢转头,就见影壁上原本的"松鹤延年"砖雕正渗出墨色液体,那些液体顺着墙面往下淌,竟在地上聚成云无咎的轮廓。
"清欢,你比我想象的更难缠。"那轮廓开口时,声音像从井底传来,带着湿漉漉的回响。
沈清欢这才发现,云无咎的左眼不知何时变成了漆黑的漩涡,皮肤下的墨液正顺着血管往眼眶里涌,"但你以为破了幻音迷宫就能赢?"
"你身上的黑液,是萧太后给的?"沈清欢的指尖在弦上跳动,《破阵乐》的激昂曲调混着《凤求凰》的婉转,强行撕开一道音墙,"她许了你什么?
乐坊总管的位置?
还是......"
"住口!"云无咎的轮廓突然膨胀,墨液溅到孙勇士的靴子上,立刻烧出个焦黑的洞,"你根本不懂!
当年我跪在乐坊门口三天三夜,就为求萧太后收我为徒,可她连正眼都没看我——直到我主动喝下这'魔音髓'!"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现在她怕我!
连皇帝都要忌惮我!
而你......"那轮廓猛地冲向沈清欢,"你不过是个被休的庶女,凭什么让司墨为你挡刀?
凭什么让白璃为你哑了嗓子?
凭什么......"
"凭我这里。"沈清欢的琵琶突然迸发出穿云裂石之音,金光顺着琴弦窜向云无咎的轮廓,"比你干净。"
墨色轮廓发出刺耳的尖叫,瞬间碎成万千黑点。
众人眼前的景物终于清晰起来:老槐树的影子依旧斜在青石板上,廊下的灯笼稳稳挂着,连王侍卫的佩刀都好好躺在脚边。
"他走了。"司墨收剑入鞘,目光扫过地上那滩未完全蒸发的墨液,"但没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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