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衔月冲出暗道时,北奚短刀上的血珠正顺着刀尖往下淌。
七名景州轻骑跪在雨中,为首者怀抱着被斩断的军旗,旗面浸透的鲜血在暴雨冲刷下晕染出诡异的粉雾。
“王妃!”断臂的校尉用牙咬开箭囊,“三百弟兄……就剩这些了。”
暴雨砸在残破的铠甲上,奏出催命的鼓点。
梁九思解下腰间酒囊浇在刀刃上,浑浊的酒液混着血水流进护城河:“等出了城,老子请弟兄们喝……”
未完的话语融进城楼传来铁链绞动的轰鸣。
穆翊翻身上马时扯断了缰绳,暴喝声压过交织的杂声:“主上、王妃先走!老梁随我破门!”
二十丈外的朱雀门正在缓缓闭合,门缝间泄出的火光映出一副苍老的面容。哥舒衔月反手抽出三支鸣镝箭,箭尾银铃在雨中发出垂死的哀鸣。当第一支箭射穿门吏咽喉时,梁九思的弯刀已经斩断三支飞来的弩箭。
“放闸!”城楼上传来嘶吼。
千斤闸落下的瞬间,穆翊借着冲势腾空跃起,双刀交叉卡进闸门铁槽,火星如瀑般倾泻在众人头顶。
梁九思暴喝一声策马撞向门缝,肩甲在青铜门钉上刮出刺目火花。
“走啊!”
马蹄踏碎夏夜流火,乙弗循的蟒纹补服在夜风里诡异地招展。
萧凝的尸身伏在她背上,金线嫁衣缠着发梢,珊瑚珠串随着颠簸一下下敲打她的腰封。
“主上!”
穆翊的刀锋劈开迎面飞来的铁蒺藜,火星溅在梁九思裸露的肩头。
老兵奴大笑起来:“这点火星子,可比不得柔玄镇的雪夜烤人肉!”
话音未落,三支穿云箭破空而来,他反手挥刀斩断两枚,第三支擦着耳际飞过,在乙弗循的鎏金马鞍上撞出火星。
哥舒衔月突然勒马,北奚短刀映出城楼上白发苍苍的身影——崔蘅的紫袍在夜风里翻卷如旗,他身后的弓弩手正在给重弩上弦。
“走!”梁九思的吼声响彻长街,他布满刀疤的脊背撞开半尺宽的门缝,青铜护心镜与铁闸相撞迸溅出火星。
哥舒衔月的战马几乎是贴着地面窜过门洞,马尾被铁齿绞断的刹那,穆翊反手掷出腰间酒壶。
“老梁!”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折射着火光,梁九思布满血污的脸上绽开笑意。
他单手接住酒壶仰头痛饮,另一只手却将弯刀深深插入青砖,用身躯死死抵住正在闭合的铁闸。
“快走!”梁九思的嘶吼混着血沫喷溅在滚烫的城门上,“别回头!”
乙弗循本能地伏在马背上,铁箭擦着金冠飞过,削断几缕青丝,怀中的萧凝早已冰凉,玉簪却还固执地别在鬓间,随着颠簸一下下戳着她的锁骨。
哥舒衔月的北奚马人立而起,她反手掷出短刀,城楼上持弩的禁军应声坠落。
“老匹夫!”趁势冲杀出城的梁九思啐出一口血沫,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不得好死!”
暴雨就是在这时倾盆而下。
乙弗循的坐骑率先冲出城门,马蹄铁在湿滑的石板上打滑。
“崔相……”乙弗循的指甲掐进掌心。
八十丈外的城楼上,南燕国相正亲手拉开那张御赐的灵宝弓,鎏金箭镞在雨中泛着幽蓝寒光,直指哥舒衔月后心。
破风声撕开雨幕的刹那,梁九思从斜刺里冲出,这个浑身是血的老兵奴像头濒死的熊罴,用胸膛迎上了那支重箭。
但炸响的惊雷声掩过了飞箭的呼啸,众人只看见梁九思的青铜护心镜在箭矢冲击下凹陷变形。
雨幕逐渐变得稠密,官道两侧的稻田泛起白茫茫的水雾。
穆翊的坐骑仰天长嘶,前蹄陷入泥坑,梁九思的弯刀及时劈断缠住马腿的荆棘,青铜甲胄上又添新痕:“大将军这马术,还不如当年柔玄镇的娃娃兵!”
“放屁!”穆翊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沅川羽林卫的马术,哪个不是老子教的——”
惊雷淹没了后半句话。
乙弗循忽然勒马,哥舒衔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密林深处隐约有旌旗闪动,萧凝的嫁衣金线在雨中暗沉如铁,腕间的珊瑚珠不知何时崩断了个干净,零落着坠入泥泞。
“进山!”哥舒衔月折断斜插在树干的箭矢,“走官道必死无疑。”
梁九思剧烈咳嗽几声,暗红的血顺着指缝渗进缰绳,他不动声色地抹了把嘴角:“王妃说的是,末将先去探路。”
不等众人反应,老兵奴已策马冲进雨幕,青铜甲在树影间忽闪,像一盏飘摇的鬼火。
暴雨冲刷着山间小道,马蹄踏碎的水花中泛起血腥味。
穆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暴喝:“老梁!你他娘中箭了是不是?”
前方身影晃了晃,梁九思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大将军眼花了,这是方才城楼上溅的——”
惊雷炸响的刹那,众人看清了那道贯穿后背的箭伤:羽箭尾端的白翎早被血染红,随着颠簸在甲胄间摇晃,像朵凋零的荼蘼花。
“下马!”哥舒衔月的声音带着北奚人特有的冷厉,“进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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