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接过水,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舒服多了。“你做得好。”他看着儿子,“我当年总想着,只要手里的刀够硬,就能护住镖。可后来才明白,刀硬不如‘信’硬。你能跟官府合作,跟商人处好关系,这才是真的护住了镖。”
歇了半个时辰,镖队继续出发。过了潍河,果然是段土路,刚下过雨,路面泥泞。李二郎率先跳下马,喊了声“兄弟们,下来推车!”,镖师们纷纷下马,挽起袖子,有的在前面拉,有的在后面推,陈承业也跳下车,跟着一起推。
陈远坐在镖车上,看着儿子的背影。承业穿着件青布短褂,裤脚卷到膝盖,裤腿上沾了不少泥点,额头上渗着汗,却没喊一声累。他想起承业小时候,总爱跟在镖队后面跑,吵着要学护镖,那时候他还担心儿子吃不了苦,可现在,儿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东家,小心点!”李二郎的声音传来,陈承业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李二郎连忙扶住他。
“没事。”陈承业笑着摇摇头,“再加把劲,把这车推过去,前面就是柏油路了。”
镖师们齐声应和,干劲更足了。陈远看着他们齐心协力的样子,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年轻时的镖队,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可那时候更多的是“为了活命不得不拼”,而现在,这些镖师眼里,有对“陈记”的认可,有对这份差事的上心——这是承业用“信”换来的人心啊。
终于把镖车都推过了土路,镖师们都累得满头大汗,陈承业让李二郎给大家分些水和干粮,自己则走回镖车旁,给陈远递了块糕点。
“爹,您吃点东西垫垫。”
陈远接过糕点,咬了一口,是柳如氏做的枣泥糕,甜而不腻。“承业,”他忽然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押镖吗?那时候你才十五岁,走的也是去青州的路,路上怕得躲在我身后。”
陈承业笑了:“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我看到路边的树林,总觉得里面会跳出劫匪,晚上在驿站睡觉,都不敢脱衣服。”他顿了顿,“后来您跟我说,‘怕没用,得学会看路、看人,得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怎么保护镖’。我那时候不懂,现在才慢慢明白。”
镖队继续往前走,夕阳西下的时候,到了第二个驿站。这个驿站比第一个大些,有个小院子,能停镖车。陈承业让镖师们把镖车停好,派两个人守着,其余人去驿站里吃饭。他扶着陈远进了驿站,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喊:“陈老东家?”
陈远抬头,看到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走过来,穿着件绸缎长衫,脸上带着笑。是青州的张老板,他怎么会在这里?
“张老弟?”陈远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我来冀州办点事,正要回青州,没想到在这遇到您了。”张老板在桌边坐下,又看向陈承业,“承业,好久不见,你可比上次见的时候,更稳重了。”
陈承业笑着回礼:“张叔客气了。您这是刚从冀州回来?”
“是啊。”张老板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陈记”镖旗上,感慨道,“说起来,我跟你们‘陈记’打交道,也有三十年了。当年陈老东家第一次给我送绸缎,路上遇到劫道的,丢了两匹,还特意多送了我一匹,说‘不能让你吃亏’。那时候我就想,跟‘陈记’做生意,靠谱。”
陈远笑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
“怎么不值一提?”张老板说,“后来承业接手家业,我还担心过,怕年轻人毛躁,可没想到,承业比你还细心。上次我订的一批提花布,因为天气潮,有点返潮,我还没说什么,承业就主动给我换了一批新的,还赔了我来回的运费。就冲这点,我就知道,‘陈记’的‘信’,没丢。”
陈承业有些不好意思:“张叔,那是我们该做的。货物有问题,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不能让您受损失。”
张老板哈哈大笑:“好!好!有你这句话,我以后跟‘陈记’的生意,还得接着做!”
吃饭的时候,张老板跟陈远聊起了当年的事,聊起了青州的布市,聊起了这些年商路的变化。陈远听着,偶尔插几句话,目光却总落在陈承业身上——儿子跟张老板说话时,语气平和,条理清晰,既不失礼貌,又有自己的立场,完全是个成熟的商人模样了。
晚上,陈远和陈承业住在驿站的房间里。陈远躺在床上,却没睡着,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镖途,想起了那些风餐露宿的日子,想起了为了护住镖,跟劫匪拼命的时刻。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陈记”能在商路上站稳脚跟,能让镖队平平安安。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而且是承业用更好的方式实现的。
“爹,您没睡着?”陈承业的声音传来。
“嗯。”陈远应了一声,“在想些过去的事。”
陈承业坐起来,走到陈远床边:“爹,您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做的这些,跟您当年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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