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小，带着草原法则的冷酷，也让周围不少联军士兵都听到了，一些老派的草原战士甚至下意识地点头。
然而，马黑麻皇子闻言，却只是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马哈木，随即不耐烦地摇了摇头，用一种居高临下、仿佛吩咐仆从般的口气对阿鲁台说道：
“不必了！怎么处置俘虏，本皇子自有主张！这等小事，就不用阿鲁台首领你操心了。”
这轻飘飘的语气，这完全无视草原传统的态度，仿佛阿鲁台不是一部首领，而是他麾下一个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的千夫长！
阿鲁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额头青筋微微跳动，握着刀柄的手猛地攥紧！
他感受到了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有同情，有愤怒，也有戏谑，这让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猛地将目光射向刚刚“立功”的哈拉六，似乎想从这个“盟友”这里找到一点支持或至少是同病相怜的眼神。
可他看到的，却是哈拉六微微躬身，朝着马黑麻的方向，语气“恭敬”地附和道：
“皇子殿下深谋远虑，如何处置叛徒，自有殿下的道理。”
“我等听从殿下安排便是。”
那姿态，俨然一副以马黑麻马首是瞻、完全认同其决定的样子！
这一幕，如同火上浇油！
阿鲁台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好你个哈拉六！
刚刚举报马哈木时一副为了联盟公义的模样，转眼就如此谄媚地巴结起帖木儿的皇子了？！
简直毫无廉耻！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孤立和轻视了！
“哼！”
阿鲁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不满和冰冷的哼声，再也懒得看马黑麻和哈拉六一眼，猛地一甩袍袖。
转身大步离去，连基本的告辞礼仪都省了。
背影中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马黑麻看着阿鲁台负气而走的背影，非但没有缓和，反而也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在他看来，这些草原酋长就是些未开化的蛮夷，规矩陋习一堆，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权威和统治术。
倒是这个哈拉六，很识时务，很会做事。
他心情似乎好转了一些，转向哈拉六，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点画饼的意味：
“哈拉六首领，今日你做得很好。忠心可嘉，能力也出众。”
“好好跟着本皇子，待平定明国，扫清这些不服王化的蠢货（他意指阿鲁台等人），这草原未来的格局。”
“定然少不了你哈拉少部的好处！到时候，瓦剌、鞑靼的地盘，未必不能由你来统领！”
哈拉六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深深鞠躬：“多谢皇子殿下栽培！哈拉六及哈拉少部，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嗯，很好。”
马黑麻满意地点点头，自觉驾驭有术，又吩咐了一句，“把马哈木押到我帐下去，严加看管！”
说完，也不再停留，在一众帖木儿亲卫的簇拥下，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现场只剩下哈拉六及其部下，以及被士兵粗暴拖起来的马哈木。
直到马黑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哈拉六才缓缓直起身。
脸上那副谄媚恭敬、受宠若惊的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黑夜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和耐人寻味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嘲讽，有算计，更有一种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冰冷快意。
马黑麻画的饼，他一个字都不信。阿鲁台的愤怒，正是他想要的。联盟内部的裂痕越深，对他，对远在应天的那位殿下，就越有利。
他看了一眼马黑麻离去的方向，又瞥了一眼阿鲁台大帐的方向，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
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低声对心腹吩咐了几句，让他们留意各方动静，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向自己的营地走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就在联军大营因马哈木的出逃与被擒而暗流涌动、人心惶惶之际，在其北方约五十里外，一片地势起伏、灌木丛生的丘陵地带深处，却潜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默力量。
这里，便是凉国公蓝玉早已布下的一招暗棋——由燕王朱棣和宁王朱权率领的迂回包抄部队。
燕王本部精锐以及宁王麾下威震塞外的朵颜三卫，合计两万余人马，如同蛰伏的猛虎，悄无声息地隐匿于此。
人衔枚，马裹蹄，旌旗卷起，炊烟全无，只有无数双锐利的眼睛，透过灌木的缝隙，死死盯着南面联军大营的方向。
中军一处隐蔽的坡地后，燕王朱棣端坐于一块青石之上，身披玄色常服，外罩一件不起眼的暗色斗篷。
他并未着甲，但腰间的佩剑却触手可及。这位以沉稳着称的藩王，此刻面色平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偶尔掠过一丝精光，显示着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他手中拿着一卷早已翻旧了的《孙子兵法》，却并未观看，只是无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书页边缘，仿佛在借此平静心绪，等待那雷霆一击的时刻。
他的身旁，侍立着几位核心将领。
张玉，燕藩宿将，性格坚毅，经验老到，被朱棣委以前锋突击的重任。
此刻他正仔细擦拭着手中的长刀，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仿佛随时准备扑击猎物。
朱能，年轻勇猛，锐气十足，负责率领精锐骑兵护卫燕王中军并随时策应各方。
丘福，沉稳悍勇，被安排负责大军左翼的突击与掩护，他的部队如同磐石，是燕王信赖的屏障。
另有一将负责右翼，与朵颜三卫衔接，确保整个阵型的完整与协调。
与燕王这边的沉静肃杀相比，相隔不远的朵颜三卫营地，则弥漫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躁动气息。
宁王朱权一身亮银锁子甲，外罩猩红战袍，即使在这种需要隐匿的时刻，也依旧显得英气逼人，甚至有些…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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