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丝拳讲究心稳气沉”,他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梁盼娣深吸一口气,起势的瞬间,月白色的身影在台上站得笔直,像株迎着风的白杨树。她知道,不管他对她有没有别的意思,这件练功服,这份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已经成了她的底气。
打嬴那场比赛时,她抬头往观众席看,周砚站在最前排,手里举着瓶矿泉水,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阳光落在他脸上,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梁盼娣忽然笑了。管它是哪种意思呢,能穿着他挑的练功服,在他的注视下打赢比赛,就够了。
这件月白色的练功服,后来被她洗得干干净净,叠在衣柜最上层。每次练拳穿上它,就像能闻到那天清晨的阳光味,能想起他递衣服时的样子——哪怕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错觉,这错觉本身,也足够温暖很久了。
武术社的训练时间,像被人悄悄掐掉了一截。
以前是每天早晚各两小时,雷打不动;现在改成了“表演前集中特训,平时自由练习”。原因明眼人都看得出——自从那群漂亮女生加入,社团接到的商场开业、楼盘暖场邀请就没断过,档期排到了下个月。大家忙着讨论妆容、挑表演服装,谁还愿意天不亮就来蹲马步?
只有梁盼娣,还守着老规矩。
清晨的练功房,依旧是她第一个到。擦地板、摆器械、压腿、踢腿,一套热身做完,太阳刚爬到窗棂。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旧练功服,月白色的新衣服被仔细叠在器械架的角落,只有比赛或重要表演才舍得拿出来。
周砚站在走廊里看了很久。
他手里捏着个快递单,是刚从邮局取回来的包裹,寄件地址是广东佛山,一个做传统武术服饰的老字号。里面是件深靛蓝的练功服,布料是老师傅手工织的“劲棉”,据说浸过桐油,既挺括又透气,最适合练内家拳时发力。这是他托人排队订了三个月才拿到的,本地根本找不到同款。
他原以为,梁盼娣会像珍惜那件月白色一样,把这件也当宝贝。可上周交流赛结束后,他看见她把新衣服叠得方方正正,放进带锁的柜子,转身又换上了那件袖口磨毛的旧衣。
“为什么总穿这件?”周砚推门进去时,梁盼娣正在练“十字手”,旧衣的袖子随着动作扬起,露出手腕上淡淡的疤痕——是上次练刀时不小心划的。
梁盼娣收势回头,看见他手里的包裹,眼睛亮了亮,又很快低下头:“旧的舒服,练起来不拘束。新衣服……怕弄脏了。”
周砚把包裹递给她:“这件不怕。”他翻开衣领给她看,里面缝着个小小的“韧”字,是他托老师傅绣的,“这料子耐造,摔打、滚翻都不怕,就是给日常练功做的。”
梁盼娣摸着布料,粗粝中带着韧劲,像她练拳时磨出的茧。她想起上次去佛山比赛,周砚特意带她去逛老字号作坊,老师傅说“好料子要配肯下苦功的人”,当时她没懂,现在看着这“韧”字,忽然明白了什么。
“社团最近接了个景区的常驻表演,”周砚靠着器械架,声音沉了沉,“每周三次,每次两小时,报酬不错。但我跟他们说了,想去的可以去,想留下练拳的,我照常教。”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梁盼娣身上:“你知道我为什么总给你挑衣服吗?”
梁盼娣捏着包裹的手指紧了紧,心跳快了半拍,却听见他说:“因为你是这里唯一把拳当回事的人。她们来这是图新鲜、赚零花钱,你不一样,你身上有股能把拳练进骨子里的劲,这是天赋,丢了可惜。”
练功房外传来女生们的说笑声,大概是在讨论景区表演该穿什么颜色的眼影。周砚的声音压得更低:“缠丝拳不是用来表演的,是用来练心、练劲的。你总穿旧衣服,像把自己藏起来,可你的拳藏不住,该让它见见真功夫的光。”
梁盼娣低下头,看着旧衣服膝盖处的磨痕。她不是藏,是觉得练功服就该沾着汗、带着土,才像那么回事。可周砚眼里的期待太亮,像在说“别浪费”,让她心里那点固执,悄悄松动了。
景区表演的消息传开后,女生们更忙了,有人甚至请了私教练摆拍动作,说“观众就爱看漂亮的”。周砚没拦着,只是把早上的训练时间提前了半小时,改成“核心队员特训”,名单上只有他和梁盼娣。
那天早上,梁盼娣第一次穿上了那件深靛蓝的练功服。
转腰时,布料顺着动作自然展开,没有旧衣服的紧绷;踢腿时,裤脚扬起的弧度里,能清晰地看到发力的轨迹。周砚教她“翻拦捶”,指尖碰到她的腰侧纠正角度时,她的脸还是红了,但这次,心跳里多了点踏实——她穿着他为“练功”挑的衣服,做着他教的拳,好像这才是该有的样子。
“这就对了。”周砚眼里的笑意比晨光还暖,“拳要穿在身上练,不是挂在衣柜里看的。”
社团收入越来越多,周砚果然多发了练功服,给其他人的是批量订的亮色系,方便上镜;给梁盼娣的,却总藏着惊喜——有次是日本定制的竹节纹劲装,布料里织着细竹纤维,透气又挺括;还有次是他托人从陈家沟带回来的土布练功服,染着草木灰的原色,针脚粗粝,却带着股老拳师的拙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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