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他摸到日本兵的营房后墙,把早就备好的硫磺撒在柴火堆里,又用偷来的火柴点燃了引线。火起来的时候,他蹲在远处的屋顶上看,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里面传来日本人的惨叫,像极了仓库那天的枪声。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娘的仇,被栽赃的黑帮的仇,那些枉死的人的仇,都得一点点算。时间过了一年多,可债还在那儿,像巷口那摊干了的血,看着不起眼,踩上去,脚底还是黏糊糊的,带着化不开的腥气。
风从黄浦江吹过来,带着水汽和硝烟味。八能裹紧了身上的破棉袄,往更深的巷子里钻。路还长,仇要慢慢讨,反正他有的是时间——用他们欠的血,熬他们的命。
十岁的八能蹲在阁楼的阴影里,听着楼下日本兵的皮靴声越来越近,指甲几乎要嵌进砖缝里。刚才在巷口,他差点忍不住冲上去,把手里的短刀捅进那个踢打乞丐的日本兵肚子里——那股疯狂的恨像火一样烧上来,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烧成灰烬。
就在这时,心口的龟甲突然传来一阵清凉,七片甲片像是活了过来,顺着血脉轻轻震颤。他猛地想起那些夜里看熟的星象图,想起爹笔记里“息心定气”四个字,下意识地跟着调整呼吸:吸气时,想象龟甲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沉;呼气时,把心里的火气一点点往外吐。
几息之间,那股要冲出去拼命的念头竟慢慢退了。他看清了楼下的情形:三个日本兵,都带着枪,巷口还有暗哨——刚才要是冲出去,只会是送死。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回到上海,龟甲就像个沉默的师傅,总在他快要被仇恨吞噬时拉他一把。有次他被汉奸堵在死胡同,眼看就要被抓住,龟甲突然发烫,顺着心口往四肢蔓延,他本能地往左侧扑,堪堪躲过身后劈来的木棍,反而借着惯性撞倒了两个汉奸,从墙洞钻了出去。
他开始试着摸索龟甲的规律。夜里躺在破庙里,就对着星星打坐,让呼吸跟着龟甲的震颤走,有时能一坐就是大半夜。渐渐地,他能感觉到龟甲传来的细微信号:发凉时,预示着附近有危险;发烫时,往往是有机会下手;而那种平稳的温热,则像是在告诉他“稳住,等”。
有次他计划烧掉日本商会的仓库,刚摸到后墙,龟甲突然剧烈地发凉,像揣了块冰。他立刻停住,趴在墙头观察——原来里面加了岗,藏在暗处的机枪正对着他刚才要落脚的地方。他悄悄退回去,换了个时间,从通风口钻进去,不仅烧了仓库,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一箱军火,送给了真正在反抗的游击队。
游击队的人都觉得这孩子邪门,说他像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八能不说话,只是摸了摸心口的龟甲。他知道,这不是什么邪术,是爹留下的念想在护着他,是那些夜里和星星的对话在指引他——让他在疯狂的仇恨里,留着一丝清明;在必死的险境里,找到一线生机。
这天夜里,他又在打坐,龟甲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震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他猛地睁开眼,望向窗外——日本兵的卡车正往租界边缘开,车灯划破夜空,像是在搜捕什么人。
他摸出短刀,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冲动,只剩下冷静的狠。龟甲的信号告诉他,机会来了。他像只猫一样蹿出阁楼,借着阴影跟了上去,脚步轻得像风,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该动手了。
那七片龟甲在他心口微微发亮,像七颗小星星,照着他在这不见天日的乱世里,一步一步,踩出属于自己的复仇路。恨还在,疯劲也还在,只是多了份能驾驭这一切的清醒——这或许就是爹留下龟甲的用意:不光要活下去,还要带着脑子,带着骨气,活得让仇人胆寒。
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把租界的石板路晒得发烫。八能缩在绸缎庄的门后,正盘算着怎么把藏好的传单塞进日本领事馆的信箱,眼角突然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佐藤,还有那个独眼汉奸。
佐藤穿着笔挺的军装,正指着街边的摊贩呵斥,腰间的军刀晃得人眼晕;独眼汉奸跟在旁边,点头哈腰的样子,比一年前更让人作呕。就是这两个人,一个扣动了扳机,一个喊着“抓住那个小的”,把他的世界炸成了碎片。
心口的龟甲瞬间凉得像块冰,七片甲片急促地震颤,像是在拼命拉他往后退。八能知道危险,知道佐藤身边跟着四个卫兵,知道自己手里只有一把磨尖的铁条——可那两个人的脸,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他们!
他像头脱缰的野兽,猛地从门后冲出去,铁条攥得手心发白。卫兵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扑到了佐藤面前,铁条带着风声刺向那人的喉咙。
“八嘎!”佐藤惊怒交加,猛地后退,铁条划破了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卫兵的枪举了起来,独眼汉奸尖叫着躲到卫兵身后:“是那个小杂种!杀了他!”
龟甲烫得快要烧起来,八能本能地侧身,躲开了正面的子弹,却听见“砰”的一声,右腿传来一阵剧痛,像被烧红的铁棍狠狠刺穿。他踉跄着倒地,铁条脱手飞出,砸在佐藤的军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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