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火堆噼啪作响,墨家老者将一碗解毒汤药递给韩衡,目光落在他包扎着的肩胛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韩先生有如此学问,可有什么理想?”
韩衡接过药碗,温热的药液滑入喉咙,驱散了几分寒意。他望着洞外沉沉的夜色,轻声道:“早年在朝堂,想借星象推演国运,让列国少些纷争;如今走江湖,只想为逃难的人指条生路,让他们能活下去。”
老者抚着胡须,眉头微蹙:“我墨家虽不才,却有自己的哲学——‘兼爱’‘非攻’,愿天下人无贵贱之分,无战乱之苦。我们聚弟子、造器械,或助弱国守城,或为百姓兴利,从未敢忘初心。可先生如此漫无目的地周游,遇人救之,遇难解之,看似仁善,却如散沙入江,起不了多大风浪。”
他往前凑了凑,眼神恳切:“先生精通星象、熟稔地理,更懂列国虚实,如此本事,若能与我墨家同行,我们可借你的智谋避战火、护城郭,让‘非攻’之理想落地生根,岂不比独行江湖更有意义?这般才华闲置,岂不可惜?”
明玥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看向韩衡。她知道他心里的挣扎——墨家的主张与他此刻的心意相通,可他早已厌倦了朝堂与门派的纷争。
韩衡沉默良久,将空碗放在地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卦签箱的边角。火光映在他脸上,伤口的疼痛让他声音有些沙哑:“老先生可知,昨日在黑风谷救下的赵国公主,她母亲曾是赵国太傅的女儿,自幼读《诗》《书》,却在城破时,为护一双儿女,跪在乱兵面前求乞?”
他抬眼看向老者,眼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我在观星台时,见惯了‘紫微移位’‘破军临世’的星象,以为霸业兴衰自有定数;在朝堂时,听惯了‘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的谋划,以为权谋能定天下。可走到这乱世里才明白,百姓不要‘兼爱’的道理,不要‘非攻’的学说,他们只要能种活一亩田、能护住一个家。”
“您说我漫无目的,”韩衡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可这乱世里的生路,本就藏在田埂上、破庙里、逃难的脚印里。墨家守城护郭,是救一城百姓;我指一条路、分一块饼,是救一人性命。路有远近,功有大小,可护住一条性命,便护住了一分人间烟火,这烟火聚得多了,或许就能烧散些战火。”
他看向洞外渐亮的天色,声音忽然坚定起来:“我的理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每个逃难的妇人能找到安身的村落,让每个饥饿的孩子能吃上热饭,让每个在战火里迷路的人,都能看到一点活下去的光亮。这理想或许成不了霸业,入不了典籍,可对那些挣扎求生的人来说,比任何哲学都实在。”
老者愣住了,半晌才长叹一声:“是老夫执念了。”他望着韩衡肩胛的伤口,“先生是把自己的血肉,当成了护佑百姓的城墙啊。”
韩衡摇摇头,扶着石壁慢慢站起身:“墨家有墨家的道,我有我的路。您守城郭,我指生路,本就是殊途同归。至于本事是否可惜……”他低头看向明玥,眼里漾起暖意,“能让身边的人安稳,能让遇到的人活下去,这本事就算用对了地方。”
晨光从洞口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老者望着韩衡牵着明玥走向洞外的背影,忽然对着他们的方向深深一揖。他知道,这世间有一种理想,从不在典籍里,不在城郭上,而在每一步踏向苦难的脚印里,在每一次为陌生人伸出的手心里。
风穿过山洞,带着清晨的草木香,也带着几分乱世里的执拗。韩衡的卦签箱在晨光里轻轻摇晃,铜铃声清脆,像是在应和着他未说出口的话——这人间烟火,便是最值得守护的理想。
韩衡的名字,像风一样传遍了列国。有人说他是能断生死的神卜,有人说他是藏着舆图秘辛的谋士,更有人说他窥破了天机,能知未来兴衰。消息传到咸阳,秦王亲笔写下诏书,许他相位之尊;送到临淄,齐王愿以三座城池换他入齐;连偏安江南的楚国,都派了使者带着黄金百镒,千里迢迢来寻他的踪迹。
这日在淮水岸边的小镇,他们刚落脚就被列国使者围了个水泄不通。秦国使者捧着玄色玉圭,语气倨傲:“韩先生,秦地沃野千里,兵甲百万,正是先生施展才华之地。随我回咸阳,助大王成就霸业,将来青史留名,岂不美哉?”
齐国使者立刻上前一步,将锦盒里的明珠晃得耀眼:“先生何必助虎为虐?我大齐稷下学宫人才辈出,愿为先生建观星台,享万户之邑,只求先生为齐国推演国运。”
韩衡坐在茶馆的角落里,指尖无意识地转着一枚铜钱,任凭使者们唇枪舌剑,神色始终平静。直到众人争得面红耳赤,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诸位不必多言。我若想入朝堂,不必等到今日;我若想求富贵,早已身居高位。”
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像是穿透了眼前的纷争,落在遥远的未来:“你们可知,百年之后,这天下将是秦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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