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此时此刻春婵已半是疑虑半是焦灼,进忠伸手去取了一块米糕小口地啃,一眼也不曾往她身上看,但她无端地认为进忠一直在盘算她的言辞行动,试图作出最符合她心思的举措。
“春婵姑娘没什么疑问了吧?要不要尝一块?”进忠也在等春婵的下句,片刻等不来他就按捺不住了,只面上噙着笑端起碟子递给她。
“不用了,奴婢午间吃得撑了,谢谢公公的好意。”春婵当即婉拒,进忠又将碟放下,他手心微微沁出些汗,总想寻些事儿做,免得越是无事越易被春婵发觉他心思不纯。
那日在御花园他究竟对那嫔妃做了什么,春婵思前想后还是将疑问压下,这么直白的问题肯定不兴问,问了也是冒犯他,且不论他答忘了还是编个理由都尚能糊弄过去,还不如不提。
“春婵姑娘敢只身前往我的他坦,可见还是信得过我的。”其实进忠笃定春婵是不信他的,但既然春婵受公主所托,能忍着畏惧或厌恶顺势走进来和他交涉,就说明了她对公主至少还算相当忠心。他沉吟一会儿,故作不经心地说出。
“公公您言重了,奴婢想来致歉,自然是信得过公公的品性的。”春婵也不敢嬉皮笑脸迷惑他,反倒是垂头作了恭顺状,让进忠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好再次将目光移开。
她虽不知全貌,但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想必她都会回去传给公主听,进忠想再解释一遍金簪的事,可临了还是生怕公主不欲让春婵完全知晓,而自己总不能替公主拍板决定全吐露给春婵。
“我的品性要说纯良肯定是谈不上,但要说恶劣么,倒也不至于。但是不光春婵姑娘你,连带着我自己可也得承认,进了这紫禁城当太监当上三五年乃至三四十年的小子老叟,被磋着磨着仍从底子好到面子的就百无一二。绝大部分呢,都或多或少有自己钻营的歪脑筋小心思,你和你那俩主子要防是对的,我也赞成。但我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对你们主子没意思,既榨不出油水又捞不到旁门左道的好处,这赔本买卖我不干。但是承炩公主再不受宠也是位公主,魏佳答应往后说不准万一会有翻身的一日,所以我还得俯首帖耳地敬着,人总不能为逞一时之快拿性命开玩笑吧。这话我是看你只一人在此才敢摸着良心说出来的,要是公主在这儿我连吭都不敢吭半句。”
春婵不就是一直怀疑自己对公主别有用心么,他心想与其畏畏缩缩地否认不如添一把火,将自己彻底地摘出去。春婵回去了到底会几乎一字不落地复述还是会添油加醋地贬低他他都不怕,总之传到公主耳中是他接受她的致歉也收了金创药,并且还点明自己无意她们故无需严防就成了。
万一春婵传完话令公主恼怒也不是没有招,他待下回观察了公主对他的态度,实在不成就推在春婵身上按头她夸大其词,毕竟春婵和他不睦连公主自己都一清二楚,公主想对质都对不出所以然来。
春婵似有触动,久久都不言不语,进忠心下暗喜,想到这头一步总算是没出错,公主怎么想已是后话,而在这之前让春婵对他略有改观本就是一件好事。
“进忠公公,奴婢就先回去侍奉公主了。”春婵向他行礼告退,进忠快步上前拦着:“我先探一探外边是否有人。”
进忠推门出去环视一圈,并未观得有人经过,他三步并作两步回来。
“我就不送了,你自己回去吧。”进忠立回桌案边,向春婵一昂头。
门窗都掩着,他坦内光线并不明亮,进忠的白皙面皮静如一汪沉澈的泉水,且他既不用侍君,身姿也比往日更为挺拔。春婵又匆匆望了他一眼,见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巧士冠往下压了压,她没在意,径直出门往永寿宫走了。
她怎么可能凭着进忠的一面之词就对他彻底改观,都是权宜之计而已。
春婵一五一十地叙述完后就去了慈文房中,留下嬿婉一个人托腮静坐沉思。
按春婵的意思,进忠是挺简朴一人,看着不像有什么金石玉器上的喜好,说他实在因不那么贪财而不收任何后宫女子的赏赐确实说得通。
春婵注意到他吃了点心,但又没仔细瞧盘里装的是什么,只说像某种糕。于是嬿婉越寻思越觉得那就是芋头糕,毕竟那日他一口咽下,还真像是爱吃又不好意思说的模样。
所以进忠颇为喜食芋头糕嘛,嬿婉为自己意外揪着了进忠的喜好而沾沾自喜。
若进忠只安安分分收下金创药就好了,偏偏他还在后头整出了这么一遭。春婵学他的语气又学不像,还有些忘词儿,边回忆边给她演着,尽管她知道春婵已尽了力,但进忠当面说和春婵照猫画虎总还是会有出入的。
春婵全然没提及他额头的伤处,显然她既没有亲眼所见也没有听得进忠暗示,因此嬿婉越加拿不准进忠有没有领会她让他用药擦额头的意思了。
可要是进忠理解了,他就没必要再倒腾出那一串跟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的酸话了,他字字句句都在撇清关系,显然他还以为自己对他成见极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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