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
“叮当”一声脆响,承敏斜缀在发间的一支纤长的白玉小簪掉落,在地上滚了几遭,停在了离书橱不远处。
进忠一愣,这才看清与公主同来的是承敏,昨日窃听犹在耳边,虽并未有几多同情,但还是细观了她两眼。
他也发觉自己只顾想着公主,忘了向她二人行礼,得此机会他赶忙打千儿,恭敬道一声:“奴才给五公主、十公主请安。”
道完他便蹲身去拾起了那枚玉簪,双手捧其上前,微微躬身递给承敏:“五公主,您的簪子。”
嬿婉望着近在咫尺的他,一时失了神,情不自禁地往前了两步,与承敏并立。
承敏取过簪子道谢,她正往发上簪戴时,嬿婉觉着进忠似有似无地望了承敏,却不再看向自己。
进忠迈碎步退趋,嬿婉确认他又迅疾地偷瞄了承敏。她猜测他要避自己的嫌,可避嫌他也不必偷眼看,正大光明些反而会令她能接受得多。
他是宅心仁厚的仙君,许是留意到了承敏神色中不掩的愁思,才会多观以思其难处。自己终究只是诸多公主中的其一,又怎好霸着他不放,叫他一心只为自己,嬿婉不多时就平复心绪。
卷帘风起,将太监取下的画卷掀走,嬿婉延颈而视,见其为一幅墨竹图。她并不知此丹青出自何人之手,但她还是抬步去捡拾,又大致一观。
承敏把公主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她知晓了自己要远嫁科尔沁的命运,故而不死心地哄骗了公主来帮腔求情,进忠心乱如麻。
他去扫视承敏的面孔正是为了探查出她的心思,同时他也搜刮起了自己对她仅有的零碎记忆。他总觉承敏性子懦弱和顺,不大像能做出此事的人。
可事有万一,公主要是敢接茬帮她劝说就犯了皇上的大忌了。那般心性狡诈奸佞得难评说的人,岂可被小辈忤逆,怕是公主自己也得折进去,得皇上的冷眼甚至辱骂。
虽昨日明郡王奏言只他一人听得,但难保承敏不会从他人的闲言碎语中摸清自己即将临头的大难。而公主心存善念,被她病急乱投医之下蛊惑也未可知。
承敏莫说嫁去科尔沁,就算嫁去宁古塔都与他无关。但他必得弄清她俩为何事而来,不能就这么纵着公主入内,免得平白被承敏坑害。不经意间进忠牙关一紧,当即出言:“红官女子似乎正伺候着万岁爷呢,不知二位公主是否为急事前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这画实为上佳之作。”自己与进忠几乎同时开口,嬿婉拎着那画,不知所措地怔了一瞬。
这竹子来得巧,她豁出去了,硬生生借着《诗经》夸赞他。她相信以进忠的学识不会不知下句,且此处也不会有任何人能摸抓到她无法见光的心思,可不曾想到他忽然意欲拦住自己和五姐。
“公公,并无急事,本宫只是有些想念皇阿玛了,想着来养心殿与他说会儿话。”承敏先开了口,嬿婉观出她此时面色平静淡然,而原先微微垂首的进忠几乎快要直视她了,极有可能是在诚心观察她神态有无异样。
“进忠公公,红小主方才不是回宫了么?”一个太监好意提醒,进忠语无伦次道:“这…许是奴才没留心,还请公主们恕罪。”
自己是应了承敏的恳请才来的,且她又不要求自己做什么,反悔推脱是万万不可的,嬿婉边盘算边悄悄地望进忠,从他面上松弛了些的情状来看他也像是不欲再拦了。
难道他担心自己是被承敏硬拽来陪其面圣的,所以想替自己解围,嬿婉闪过此念,又疑是自己胡乱地自作多情。
可是她想不出别的由头了,她确信进忠拦她的出发点定是为她好。
要怎样才能告知进忠自己是自愿来的,她抿唇一息,顿时起了主意。
“公公,先前有过宫人通传,皇阿玛已同意了本宫与五公主觐见。公公却仍要刨根究底,本宫不得不认为公公你此番相当逾矩。”最后那两字公主咬得掷地有声,偏她那羽睫颤动不止,暗示都快成了明示。
“奴才有罪,还请承炩公主饶了奴才这一回吧。”他何尝看不出公主的小心翼翼,像是在怕自己误解一样。他不敢直喇喇地跪下,免得公主事后再纠结着欲找他解释,因此只低眉顺眼地缩着身子讨了声饶。
“罢了,本宫不与公公计较,”他必然是懂了,嬿婉险些就露了笑容,她轻咬着下唇走上前将那幅画递到进忠手里,又道:“公公,你将它好好收去。”
陆凯折花以寄陇山范晔,是为赠春。她赠不了他,就托他的手一接绿玉君,如此也该使他懂得自己的心意了。
进忠应着声将画捧走,其实也无十足的证据表明公主是知晓内情还非来掺和劝说,公主和承敏又不交好,实在是犯不着为了她去顶撞面貌可怖的皇上。
尽管疑虑没有彻底消除,但他还是决定相信公主的分寸,所以也不再执拗,退回书橱边接着指点起了物什的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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