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11月底,图门江自贸区管委会大楼,顶层办公室
窗外,西伯利亚的寒风裹挟着雪沫,抽打着厚重的双层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呜咽。室内却暖意融融,巨大的铸铁暖气片散发着稳定的热量。
周秉昆正伏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审阅着自由港区最新的月度生产报表——八千万美元的外汇收入数字在纸上显得沉甸甸的。
桌上的红色专线电话骤然响起,铃声急促,穿透了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周秉昆眉头微蹙,拿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惯常的工作汇报,而是蔡晓光嘶哑、压抑,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与平日的沉稳判若两人:
“秉昆!是我,晓光!”
“晓光?”周秉昆立刻坐直了身体,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声音里的异常,“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我爸……我爸被隔离审查了!”蔡晓光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来,“就在昨天下午,工作组直接到家……带走了他!罪名是‘历史问题不清’,牵连到……那个多木集团,还有早年的一些旧账……你知道的!”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后面的话在压抑的哽咽中模糊不清。
周秉昆的心猛地一沉,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多木集团……三月那场席卷而来的政治风暴,虽未波及到图门江这块“飞地”,但它的余波终究还是追上了蔡挺凯。
作为曾经在特殊历史时期依靠某些力量上位的干部,蔡挺凯的履历上确实存在一些经不起深究的灰色地带。
现在,这把悬着的剑终于落下了。蔡晓光作为儿子,又是吉春市北机厂的重要干部,还是图门江自贸区管委会常委,居然也被停职审查,这必然的连带。
“你呢?你怎么样?”周秉昆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磐石,试图稳住电话那头慌乱的心。
“我……也被停职了,配合调查。”蔡晓光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助,“秉昆,我现在……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家里乱成一团……”
“晓光,听着!”周秉昆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慌没用!现在首要的是稳住阵脚,保护好自己和你妻儿和母亲,妹妹。你父亲的事情,根子在过去,但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略微停顿,大脑飞速运转,图门江的成就、北机厂的贡献、吉春市近几年的飞跃……这些实实在在的功绩,就是最硬的筹码!
“你手头那份《关于从CF和Hills公司引进成套化纤、化肥技术设备的意见报告》,还在吗?”周秉昆语速加快。
“在!草案在我书桌抽屉里锁着……”蔡晓光一愣,不明白周秉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立刻!马上把它整理好,形成一份详尽的、具有可操作性的正式报告!”周秉昆命令道,“重点突出引进这套设备对解决东北地区穿衣吃饭问题、稳定民生、促进地方工业升级的战略意义!数据要扎实,论证要清晰!然后,以你个人的名义,或者联合吉春市计委还能信任的同志,用最快的速度,直接上报国家计委!
不要走省里,直接报上去!就说这是吉春市基于未来发展急需,结合图门江自贸区技术引进经验提出的关键项目!”
蔡晓光在电话那头似乎屏住了呼吸,几秒后,声音带着一丝明悟和希望:“我……我明白了!这份报告能行?”
“这是投石问路,也是展示价值!”周秉昆解释道,“图门江今年能为国家挣回近十亿美元外汇,解决几百万就业,吉春市作为后方基地和人才输出地,贡献巨大!
你父亲作为主政领导,你作为具体执行者,功不可没!这份报告,就是证明你们还在想着国家建设,想着解决问题的态度!
它能争取时间!我也会立刻向上反映,重点强调图门江和北机厂的发展离不开吉春市领导层,特别是蔡挺凯同志和你蔡晓光的巨大功劳与支持!现在国家正需要能干事的人,总得有人干活!有些人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好!好!我这就去办!秉昆,谢谢你……”蔡晓光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感激。
“别说这些。记住,报告要快,要漂亮!”周秉昆再次叮嘱,“另外,近期我会回国一趟。上头召我回去,要商议不少对外政策的后续事宜。等我回去再说。”
放下电话,周秉昆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风雪弥漫,哈桑港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他深邃的目光穿越风雪,仿佛看到了首都的方向。
蔡家的事,是政治漩涡中的一叶扁舟,但图门江这块沉甸甸的砝码,和他周秉昆如今的分量,足以在漩涡中稳住它。
12月初,吉春火车站。
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站台上每一个人的脸上。一列墨绿色的客车喷吐着浓重的白色蒸汽,缓缓停靠在站台旁。
车门打开,周秉昆穿着深蓝色呢料中山装,外罩一件半旧的军大衣,他的秘书在后面,帮他拎着一个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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